《璐璐》_文学家园 _枝江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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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3/1 18:28:19
来自：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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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建锋

       璐璐是一个小姑娘的名字，一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她今年12岁了。在洛河南岸的那个小村庄里，她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色，12年来，人们的忙碌的间隙，偶尔会见到她，逗一下她，问她吃饭了没有？她会傻呵呵地笑，转身就跑。
      12年，按照这个时间往回算，也就是2002年的一天，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晚一些。那天的天上也没有五彩祥云，没有漫天惊雷，小村庄边的坟地里也没有冒出青烟，在那样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有个老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步履蹒跚地准备去街上赶集，她或许准备买一些油或者盐，或许是篮子里放着自家的鸡蛋准备去卖，老人心情平静、步子走得很慢但是很稳。
      小村庄距离街上有8里地，我们可以猜想老人在这个路途中为田里的庄稼担心过，也可以猜想她为自己两个还没娶媳妇的儿子到底能不能娶到媳妇儿忧愁过。还可以猜想，她是不是因为听说这几天鸡蛋的价格比较好了，所以才决定难得去一次街上？
       但当时的她一定不会想到，这一次去街上，她会遇见璐璐。
       12年，也许老人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楚了吧，她那天去街上原本到底是做什么，但是她一定记得，那天，她带回来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孩子......
      医院的大门口或许人来人往，或许门可罗雀，老人或许已经卖完了带来的鸡蛋，买好了东西准备回家，或许才刚刚到街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医院的门口有个小篮子，比自己带的要大些，里面还有小被褥......老人心里一惊，在农村里听多了谁家遗弃小孩子，或者谁家在医院门口捡到小孩子的事情，老人直觉告诉自己，自己可能就是遇上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何况，这确实就是在医院门口。
       我们不能猜测老人当时有没有犹豫，周围有没有人在围观，小孩的妈妈是不是还藏在附近，看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有人带走。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短暂的过程之后，老人决定把这个小孩带回来了。
        并且，后来还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璐璐。     璐璐的名字很普通，她的一生也很普通，没有玩具、没有玩伴、没有上学，不懂得别人对她的示好或者埋怨。除了本能的吃饭睡觉、感受饥饿和疼痛，她的一生，也许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璐璐是一个唐氏综合症的患者，我在百度百科里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病症，看得不太懂，但总的来说，就是发育不良、免疫力差、嗜睡难喂养、常伴有先天性心脏病.......等等等等。2014年的2月26日，璐璐再次患上肺炎需要住院，这对于老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多年来，她背着体弱多病的璐璐，在8里山路上来来回回，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遭。老人都坚持过来了，在老人心里，这一次也会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看了医生就好了。
        但是没有，老人背着璐璐去往医院的路上，璐璐停止了呼吸......
       12年前，老人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小姑娘会这么一身是病让人操心，没有想到会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也没有想到，她的到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更没有想到，12年后，璐璐会离开她。
       在我微薄的记忆里，只是每次回家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璐璐会从院子边上的一堵墙后面慢慢踱过来，我母亲就会叫她的名字，然后问她吃饭了没有，给她掰一点馒头。她有时候不接，有时候接了也只是拿在手里，无意识去笑一下。         过不了几分钟，后面就会响起“璐璐——璐璐”的声音，那是老人在呼唤她。
       老人会笑着和我母亲说几句话，大意是埋怨她忙着做饭，一会儿功夫不看着，璐璐就一个人跑出来了，因为走路不稳，她担心璐璐会摔倒。
       有好几次，天快黑了，老人匆匆忙忙背着璐璐往村外走，人们就知道，璐璐又生病了。有时候，我母亲看到了，会把我家的手电筒给老人。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傍晚，多年来，估计连老人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次了。每一次看到老人背着璐璐去看病，人们都会感慨、叹息，说老人的生活本来就过得不好，多了一个璐璐，简直没法过。
      因为家人的反对，璐璐的身份变得很尴尬，老人的两个儿子那时候还没有娶亲，老人想把璐璐当做孙子，但儿子平白无故多了孩子总不是太好，因此还闹过一段时间，后来老人的两个儿子就经常不在家，再后来，先后给别人做了上门女婿，就再没怎么回来过了。
       老人就只好一个人带着璐璐，到田里干农活，得带上璐璐，自己做饭，得看着璐璐，哪怕是去村子边上的井里挑水，也生怕璐璐自己摔着了。村子不大，几步路就能走到头。别的小孩都在上学，璐璐在村子里也从来不会遭到别人的欺负，但老人还是得一天到晚跟着她，因为有时候，璐璐自己都会伤到自己。
         就是这样一个突然降临在老人生活中的小孩子，和老人形影不离生活了12年，在老人的爱护下度过了12年。老人时常会和我奶奶说，她自己身体也不好，这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死后璐璐没人照顾。这样的话，从家人反对璐璐的到来开始，一直说到了2014年，老人没走，璐璐先走了。
        小村庄已经破败，常年住在那里的，已经不超过十个留守的人，愈发显得寂静。当人们都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去注意一下这个地方，当我忽然听说一个12岁的生命走了的时候，也才想起来，曾经在我的老家，那个小山村里，有个小姑娘，叫璐璐。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我只是想，12年来，我们好像都忽略了那个老人，在每个黄昏的时候，别人都准备回家吃晚饭、看电视、睡觉的时候，老人一个人背着璐璐，行走在山路上，她依旧像当年一样步履蹒跚，依旧像当年决定养活这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坚决，她要带她去看医生。没有人能够体会，这十二年来老人有多少次背着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走过多少山路，也没有人知道老人心里的苦。
       同样是去看医生，同样是走了无数次的山路，璐璐在那条山路上停止了呼吸。
       她本从天上来，路遇人间天使。
       今重归天上去，却留一地伤悲。
       她来时匆忙，去也匆忙，不留恋人间半点风景。
       她养也艰辛，背也艰辛，未曾想放弃一身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