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故事（原创） 正月已近尾声，又一个新年过完了，回味过年的滋味，人人在感慨：现在过年就是酒桌下牌桌上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以前小时候了。是啊，回想刚刚过去的新年，除了能讲几段血流的经典桥段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了。然而细细回想起小时候的过年故事，却仍能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重现……
想起小时候的过年前夕，也就是农历的腊月里，农家是很忙碌的。不是忙农活，而是在家里忙着准备迎接新年。我现在还记得一些在那时必做的几件事：
首先是在进入冬腊月（即农历的十一、十二月）时节忙着杀年猪。在我们家乡，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有杀年猪的习俗。那时不是像现在这样拖到屠宰场统一宰杀，而是把杀猪佬请到家里来杀的。用青菜杂粮养了一年的家猪，在年末定个日子宰杀了，请来亲朋好友，看热闹、吃“血房子”，热热乎乎、热热闹闹的玩上一天，可以说是农家年末最欢喜的时候。对于我们小孩子而言，除了能饱餐一顿外，莫过于就是等杀猪佬把猪开膛破肚后，揪出猪尿包甩过来，我们便一窝蜂地涌上去，捡来那脏兮兮的猪尿包，轮流地踩在脚下搓。等到把它上面的一层油脂搓掉了之后，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然后捡起来，全然不顾骚臭，又轮流地往里吹气，吹到胀鼓鼓的时候，便用绳索扎住口，一个自制的气球就完工了。那可是我们儿时难得的玩具啊！
其次是准备过年吃的东西。比如说自家打豆腐、磨糯米汤圆浆、做绿豆丸子等，这都要一样一样地用石磨、凭人力推出来的。我还记得那时候已经很冷了，但大人们总是推磨推得打单褂子，热得汗流浃背。我们小孩子一般只是在旁边打打下手，递递东西、喂喂磨而已。这些活一般要个两三天的时间。另外还有用油炸的一些自制食品，如炸麻花、炸穿穿子、做黄豆糖等等。这是我们小孩子比较高兴的事，因为可以自己亲自动手制作，自己擀麻花、做穿穿子，弄得满脸白面，弄成个大花脸也是乐呵呵的。最关键的，是可以马上炸出成品，马上大饱口福，解一解一年以来的饥荒。一般来说，这些自制的吃的东西，是可以保存几个月时间的，也就是说几个月内可以有东西吃了。虽然数量有限，并不能放开了吃，但那是我那个时候唯一的零食了。看看现在，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却没有什么要忙的，什么也不要亲自动手做，全是进超市买，半天就搞定了。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生活丰富了，但人们却总是感叹说：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有过年的味道了。我想，这就是因为少了那时“忙年”的气氛吧。
突然想起儿时的一首童谣，也是描述年关时节准备过年食物的情形，大致内容是这样的：“推磨，拐磨，推个粑粑（方言：大饼）吃不过（方言：来不及吃）。客来啦，筐都着（方言：用锅盖盖起来），客走啦，揭开着。” 这大概还是产生于八零年以前的儿歌吧。因为那时一年上头都吃不了一顿饱饭，到了过年的时候才煎了张大饼，满指望一家人饱餐一次。可是来了客人，也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只好用锅盖盖着，等到客人走了之后，才又揭开锅盖来慢慢享用。
还有就是在腊月的最后几天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方言叫做“打堂堂灰”。在新年到来之前，全家总动员，把所有的房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要打扫个遍。农村的房子都很高，屋顶的蜘蛛网什么的很难打扫，便用长竹竿一头绑上扫帚，就可以扫到高处的污垢了。
最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全家人都要洗个流水澡，换下的脏衣服必须要在当晚洗好，不能留到第二天去洗。意思是除去旧年的灰垢，换来新年的面貌，来年过上顺心顺意的一年。
过年放鞭炮，对于现在的小孩子来说可能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烟花炮竹更是铺天盖地，有的孩子甚至在过年前后几十天都天天有的玩。我亲戚家的孩子每年都是多得玩不完，最后只得扔掉，真地是很浪费。
我便回想起我四、五岁时玩鞭炮的情景，和现在的孩子比较起来，那真是天壤之别啊。我那时家里穷，过年是没有买鞭炮放的。看到别人家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看到别的孩子跑东跑西燃放着鞭炮，我便执意地要求我父亲给我买鞭炮玩，父亲当然是不同意的。当他到大队（当时对“村”的说法）商店去买东西时，我便跟屁虫似的跟到商店。一到商店门口，我就又吵着要买鞭炮，父亲当然还是不同意。我也不记得当时有没有挨打，反正我记得是在商店门口大哭大闹，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赖在地上不起来，而且越闹越起劲，满地打滚，不买不罢休的架势。（我想肯定也挨打了。）最后好象是有人在旁边劝说：就给他买一挂吧。（现在的鞭炮都是上万响的，但当时有一百响、二百响的，只要几毛钱。）父亲拗不过我，只好给我买了一挂，我才马上破涕为笑，欢天喜地地跟着父亲回家。回到家中后，我舍不得放，把鞭炮藏在床上被子下面，之后便忘记了。后来那挂鞭炮也没有放，被我父亲拿到商店去换了几包食盐，这场闹剧便这样结束了。但我却因此威震大队，名扬全村。直到今日，我回到家乡，老一辈的人讲到我时，还说是把别人门口滚成坑的那个小子吧。
那时过年虽然自家买不起鞭炮，但是我还记得几件很有趣味的小事。
毕竟还是有人家放鞭炮的。等别人放停了之后，我们几个小伙伴便一窝蜂跑过去，围着那堆鞭炮渣子边刨边找，找出那些没有爆炸的鞭炮，再集中起来自己玩。我们往往把它们分为两类：没有引线的和还有引线的。我们把没有引线的鞭炮从中部折断，一个个地摆成一个圆圈，折断处的火药便散落出来。我们用火柴点燃其中一个鞭炮的火药，就会引燃所有鞭炮，瞬间“嗤”“嗤”地就像烟花般的燃放起来，我们也会围着拍手叫着“欧”“欧”，高兴极了。
对于还有引线的爆竹，则玩得更加刺激。我们会用手拿着爆竹的尾部，点燃引线，迅速地扔出去，它便会在半空中爆炸。炸池塘水则又是我们的一个新奇玩法：就是把点燃的爆竹扔进水中，当它刚接触水面时突然爆炸，这时便会炸起一片水花，甚是壮观！但这技术要求较高，必须要把握好时间，及时地扔出鞭炮。扔的早了，鞭炮落水，引线熄灭，不会爆炸，就浪费了一个；扔的迟了，就会在还没脱手时或刚刚脱手时爆炸，便会炸着手甚至炸伤了手。我们几个小家伙可是都有过这样的不幸遭遇的，因此希望现在的小朋友不要再玩这样的游戏了。
进入八十年代之后，改革开放的春风逐渐吹到了我的家乡，家乡的经济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我家的经济状况也随之有所好转。八十年代初期，我家还把有好几十年历史的老宅子拆掉，修建了一栋砖瓦结构的新房子。（那时的老房子我还隐约记得一些印象，在一座高台之上，墙壁都是用芦苇加泥巴糊成的。）
自从搬进了新房子之后，每逢过年便有鞭炮放了。而且学着以前家境较好的人家，过年时要放上三次：在大年三十（有时是二十九）的凌晨天还未亮时燃放一次，意为迎年；大年三十的中午吃团年饭时放一次，意为团年；除夕之夜即大年三十与正月初一相交替时再燃放一次，表示辞旧迎新。这三次燃放鞭炮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也落到了我的头上。父亲还美其名曰，要还上以前欠我的鞭炮瘾。
大年三十的中午和除夕之夜放鞭炮当然没问题，但三十的凌晨起来放鞭炮就很难受了。因为那时正是寒冬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早上三、四点天还没亮，要爬起来放鞭炮是不好受的。由于当时尚年幼，对过年还怀有一种比较神圣的感觉，加上父命难违，因此每年总是不得不赶早爬起来燃放鞭炮。不过我那时好像还有着一种很虔诚、很自豪、甚至有点大义凛然、非我莫属的神圣感觉，而且放完鞭炮后，是不能关门的，表示开门迎年的意思。
……
恍惚之间，热气腾腾的白菜炖血房子、油香四溢的穿穿子、充满骚臭的猪尿包气球、水中开花的甩炸鞭炮……一一仿佛就在眼前，然而很快就被那琳琅满目的各式轿车、震耳欲聋的杂乱音乐、来去匆匆的拥挤路人、迷迷蒙蒙的雾霾天气等现实情景所替代。朋友们啊，让我们慢下脚步，闭上双眼，静静想想：我们的过年故事到底缺少了什么？
铁杆儿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