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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奶奶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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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2/7 11:42:30
来自：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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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中央电视台《家风》，想起我的奶奶，她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然而，她的话每每让我深省，这或许就是她留给我们的家风，谨以此文纪念我深爱的她！）
   奶奶3岁缠足，8岁当童养媳，30岁丧夫，一生未再嫁，独自拉扯三个儿子长大，直至结婚成家，各自另立门面。89岁那年，奶奶驾鹤西去。

奶奶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她虽然只是一介农妇，但在村里却有极高的威望，她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却每每语出惊人。她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念过一天书，却有文化。她的文化来自于农村的广阔天地，来自于她走过的田埂，来自于她料理过的菜园，来自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年还是人民公社，还是生产队，种地填不饱肚子，晚上，队长把社员召集起来，讨论种什么好，队长说上面号召发展木子树，结的木子可以卖钱，上面回收，大伙觉得怎么样？社员都不吭声。奶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话，让社员记了一辈子。奶奶说：“社员同志们，要因地制宜啊！”，此语一出，会议不欢而散。但奶奶的话并没取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木子树照栽不误。可没过两年，人们发现，这里的土壤确实不适合大规模种植此树，枝条长得象钢丝，又喜欢惹虫，只要不小心碰上，就会起一生的包。人们狠透了此树，想起了奶奶的话，纷纷拿起刀斧，砍倒了木子树，种上了柑桔。

       那年我3岁，还是在生产队，奶奶把打过谷子的稻草再细细打了一遍，竞打下了满满一袋粮食。奶奶一手拉着我，一手扛着粮食，找到生产队长，要他把稻草再重新打一遍，队长为难了，说社员都很辛苦，都不愿意返工。奶奶看队长不愿意，就拉着我，挨家挨户做工作，每到一户社员家，奶奶都重复一句话：“糟蹋粮食是要遭雷打的！”。后来，社员们终于被奶奶打动，返了工，多收了三五斤，年终分粮时再也没有为粮食打架。我也记住了她这句话，从来不敢糟蹋粮食，吃饭时从来不会露掉一粒米，老公嘲笑我吃过的碗象狗舔过一样干净。

      奶奶不信迷信，不看天气，但她会天气预报，且每次预报得比电视上还准。炎炎夏日，晴空万里，奶奶却说有大雨，我们都不相信她的话，但看着她一人在院场里忙又不忍，只好都去帮忙。等我们收拾停当，大雨不期而至。关于天气，她的谚语很多，什么“六月里下雨隔牛背”，“东边日出西边雨”、 “伏里一天一暴，坐在家里收稻”、“春天三场雨，秋后不缺米”、“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奶奶生了三个儿，大伯是个残疾，话不能说手不能动脚不能行。奶奶为了让他以后有个依靠，给他娶了个媳妇，生了个闺女。大妈也是个残疾，脑袋有点问题，我堂姐倒是如花似玉，乖巧玲珑。堂姐由奶奶一手带大，奶奶还带着操持这个家，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堂姐六岁时，奶奶就教她理家，奶奶念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伢呀，记往了，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周一世穷。”堂姐和我都记往了她这句话，各自成家后，把自己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奶奶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夏天的晚上，搭上两张木板，铺上一层凉席，奶奶手摇蒲扇，故事张口就来。奶奶讲的故事大多是公子小姐之类。公子多是穷酸书生，被地主恶霸欺负，小姐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施了种种法术，到人间解救公子，结局多半完美，唯一不完美的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故事的梗概大多忘了，只有最后一句总结的话却还记得：“记往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人总是要遭报应的。”这句话象一鼎巨大的洪钟悬在我们心里，让我们时刻警醒。

老年的奶奶，却已回复到孩童般天真的本性，喜欢看电视，喜欢唠叨。我们几个孙子一回去，就缠着我们讲个不停。一次，她看了电视《郑板桥》，一本正经地问我：“郑板桥是什么桥，比赵州桥还要好看吗？”。我哑然失笑，却又惊讶于她的见闻广博，连赵州桥都知道，也不简单呀。后来，我耐心地给她解释，郑板桥不是桥，是人名儿。她感到很不好意思，自嘲地说：“这人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儿，难怪我看了几天电视，都没看到桥在哪儿！哎，一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看来我这个老婆子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一次回家，奶奶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地说：“我前天肯定是碰到鬼了，那天我在田里干活，看见一个陌生人，用手捂着耳朵，自己和自己讲了半天的话，还说到哪里哪里吃饭，要别人等他，我四处看看，一个人影子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遇到鬼了？”。我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问她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东西，是不是用这个东西说话的。奶奶连连点头，我告诉她，这是手机，现代人都用这个东西和远处的人讲话的。奶奶拿着我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发出一声长叹：“哎，看来我是过时了，电视上常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与时俱进，看来真要与时俱进啊！”

奶奶89岁那年，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已把死亡看得坦然。她最后和父亲说的话是：“村子里我已经算活得长的人了，我已经活够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的死比鸿毛还轻，我要去见马克思了，死后你们不要铺张浪费，草草埋了算了。”父亲惊讶于她还能背诵毛主席语录，也没有太在意她的话。

第二日，父亲发现，她吊在楼梯口，已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