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长满草的村庄（组章）_文学家园 _枝江论坛

楼主回复

1新居民
发贴数:7
注册时间:2013/9/24
加好友站内信

阅读：3370
回复：22
发表于：2013/9/24 19:41:06
来自：上海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枝江社区。

掠过草原的河流

    一条河流，从草原上掠过，向着远方。

    它在寻找自己的归宿，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就像临场作战的士兵，敌人的枪口就在眼前。草原上的河流，曲折蜿蜒，迂回错落，从一滴水开始，凝聚成万马奔腾的汪洋，那种恣意，就像西北高原上猎猎的罡风，吹过的地方，就有了生命延存的迹象。

    河流，就是风的化身，回眸时，砾石尘沙堆积的戈壁滩涂，甚至是不毛之地的沙漠，都会迎着朝阳的温热踮起生命的脚步，仰望苍穹，低首颦笑。

    那条河流，尤其是掠过草原上的河流，就是这样的。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大地魑魅温柔的肃立在天幕下，被河水洗涮的草原披上了青翠的绿装，那些冒起芽尖的小草，吮吸着河水渗流过后沉淀下来的乳汁，如同孕育生命的圣母，把甘甜的琼浆酿制的恰到好处。

    掠过草原的河流从一个没有名字，无人知晓的石缝罅隙里流出，起初是羞涩稚嫩的，她腼腆而又生疏，涓涓点点，潺潺弱弱，一丝不苟的聚拢周围的水滴。这是一条漫长而又艰辛的旅途，路上，它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袭击，飞沙走石的激荡，还要忍受沙漠滩涂嗜血般的狂傲，这一路，生命留给她只有短暂的喘息，到了寒冷肆虐的冬季，她甚至容不得半点的犹疑，而只能一路奔跑，向着终点靠近。

    草原上的河流，带着春天的暖色，赶走过夏天躁动不安的心。栖居在草原上的牧民，马匹和羊群，都会不约而同的走进河流，同河流相依，朝夕日落，相处为伴。此时，河流如同深居在山林中的隐士，突然变得辉煌热烈起来，自然界凡是存在的生命，都像捡拾珠宝的路人，疯狂的向着河流顶礼膜拜，草原上的河流却紧紧地低下头，愧不敢当的沉默着高贵的身躯，继续走向另一个起点抑或是终点。

    草原，曾是游牧民族生存的天堂，而河流正是他们活着的种子。那条看似安静并不为人熟知的河流，却饱经沧桑，历经磨难，在经年累月的奔走呼号中带给人们希望的绿色。在记忆的旅程中，河流如同一位布满皱纹，银发苍苍的老者，总是诉说着一些新鲜稀奇的轶事，故事中充满了情与爱，哭与痛，欢与喜，带着斑驳陆离的过往，也有清新刚健的今夕。河流在日复一日的岁月中慢慢长大，时光却带不走她的影子，奈何春去秋来，她的容颜也不曾改变。当人们站在河岸上，感叹逝去的流水，惋惜着吹落的生命带来的伤感，河流却悄然无声，她匀称而有韵律的喘息似乎在告诉人们，生命的终结是自然地造化，曾经的存在已然足矣，而要紧的是走好每一天，路上的风景才会有所期待。

    那条河流，在草原上掠过，就像掠过天空的大雁，就像沉寂的夜色涂抹上一片漆黑，日夜交替，无度无期。

    河流，掠过草原上的河流，总是那么惹人眼目，从一开始她就带着死不放手的执著，把泛白褪色的沙漠点缀成一望无垠的绿色草原，那条掠过草原的河流至今都没有停止过。

老井与一棵树的思念

    村街的土埂边上有一口老井，井旁生长着一棵老榆树，春去秋来，季节更迭，榆树依靠着老井，不离不弃。如同一对沉默寡言的夫妻，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老井曾是村里人的骄傲，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月，水披挂着生命之源的美誉，养育了几代人。人们靠着这口历尽风雨磨难的老井活了下来，随后，他们有的走出了村子，离开了穷乡僻壤，栖居在繁华的都市，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借着老井走出乡野的人很多，他们有的经常择日回来，像探望年迈的父母一样，站在老井的身边，注视良久。也有的远居大洋彼岸，回来的次数远比近处的老乡稀少，不过他们看到那口愈发沧桑的老井时，同样会满含热泪，激动不已。他们会用双手抔起清凉的井水，满足得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然而，也有很多靠老井活下来的人没有回来过，他们像石沉大海的钢针，没有了音讯。

    老井有些破旧了，它在革命前就存在着，延续至今，它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老井像人一样经历了许多磨难。风雨的侵蚀在它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数不尽的疮疤高低起伏在羸弱的骨架上，有些惨不忍睹。尽管这样，老井依旧坚持如故，因为，在它身边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榆树。

    榆树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它是后来人栽种的。有人说，去老井打水没有借力的倚靠，在老井的附近栽种一棵树或许能有指望。于是，这棵榆树就从原来的磨盘下面挪到了井边。

    榆树起初只有手腕那么粗，摇摇晃晃的身子势单力薄，风一吹来，根基都站不稳。可是，有老井的陪伴，日子过得也不再枯寂。老井里的水时常溢出，流进榆树的根底，榆树借着井水的力量，在阳光的照彻下蹭蹭直窜。几年过后，弱不禁风的榆树长成了参天大梁，树径也有碗口那么浑圆。

    人们得知榆树可以承受更多的物力，于是，灌溉农田的辘轳，挑水的扁担，捆绑水桶用的绳索全都挂在了榆树上。每当用水之时，人们就攥紧手里的木柄或者锁扣，借着榆树的枝干把凉水从老井里提上岸边。经年累月，榆树的叶脉遮住了半边天，覆盖了周围的一个领地，每到夏天，人们还可以在树下乘荫纳凉，促膝聊天，说着有关老井和榆树之间的故事。

    由于绳索在榆树干上来回摩擦，渐渐地，榆树皴裂的树皮露出了树心，有时候还会流出血红色的汁液，人们看着，有些心疼，也有些熟视无睹。榆树高大的树冠垂落在半空上，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于此，人们便也不再睹物感伤，而是继续着原来的旧事。

    许多年过去了，榆树苍老的枝干伫立在风中微微颤栗，它再也承担不了辘轳，扁担，绳索的重任了，它盘根错节的虬枝慢慢有些枯萎。春晖夏晓，万物荣盛的时节，榆树却散落着几枝枯死的叶脉，风一吹，不时地抖落下来。

    老井早已知道，榆树已经到了生命止息的年龄，它预知着在不久的某一天，榆树将会被人连根拔起，可用的地方送到木料场，打制成各色家具，搬迁到公寓卧室，剩下的枝节会一无所漏的运送到炉膛里，化成缕缕青烟和沉默不语的灰烬。

    老井这样想的时候，它也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因为，城市像一张没有边际的蜘蛛网，把整片土地包围得水泄不通。旧城改迁，新城再建的浩大声势如翻滚着绿浪的麦田，逼仄着人们恐惧的眼神。

    老井和榆树的命运成为了不可变更的事实，它们辉煌的过去已被今天盛气凌人的举动吞噬得无影无踪。老井掩藏在榆树鲜少的绿荫下，斑驳陆离的井口上流淌着微弱的呼吸，榆树脸上挂满了枯干的泪痕，风一吹，它吃力的招招手。

    一个晴朗的天气，阳光照着大地，云朵飘过头顶，人们还想拿起扁担去老井边上挑水的时候，远处，一台嘶哑着喉咙的挖掘机缓缓驶来，老井注视着眼前的榆树，像是等待下一站出口。

我只与一把镰刀对话

    我走进放满农具的草棚里，呼吸顿时沉定了许多。这是一件狭小的草棚，抬头看看棚顶上落满的蜘蛛网，织网者却早已不知去向。它们或许隐藏在某一角落，抑或留下生命的足迹奔向了有阳光生长的地方，总之，在我目光触及的空间里我看不到它们，亦觅寻不到它们远去的影子。

    我借助昏暗中窗口照进的亮光摸索着前行，终于我在一把镰刀那儿停了下来。我仿佛能感觉到此时我的脸颊在发烧，心率在急促的跳动。我弯下腰，拾起那把沾满灰尘的镰刀，皱紧的眉头松弛了下来。

    镰刀还是那把镰刀，只是沾满了岁月的尘埃。镰刀上刻蚀着一层斑斑锈迹，像粗粝的石块凹凸不平，用手触摸时会发出刺耳的声音。镶嵌在镰刀上的木柄开裂出许多木质层理，如同风干的河底留下的泥裂。

    我走出草棚，秋风从四处飘过，像镰刀收割庄稼时传来的沙沙声。此刻的天空腾出一片蔚蓝，像水洗过的山峦，不沾一丝的云彩。我走到窗台下捡起一块磨石，洒上一层薄薄的井水，试图让水迹印透磨石。

    阳光被密布的树叶包裹住，泻下一片斑驳的阴凉，我蹲下身子，把镰刀靠近磨石，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变得紧蹙起来，嚓嚓的磨刀声在我耳畔此起彼伏，这声音穿过草棚，穿过看不见的空气，直冲冲的往我胸口上碰撞。远处，林中的飞鸟闻声四起，同我一样带着强烈的敏感，躲到了密林深处。

    我不停地扳动镰刀在磨石上运作，那些铁红色的锈迹渐渐被井水带走，镰刀渐渐露出了闪亮的银光。那光芒如同孩子铮亮的瞳孔在我浑浊的泪眼中摇曳，当最后一片铁锈从镰刀口上落下时，我停下了因机械运动而略感酸痛的双手。

    此时，镰刀焕发出了古老的容颜，像过去一样有了分量。我屏住呼吸，微闭着双目，悄悄将拇指搭在镰刀上，薄薄的刃口琤琤如最初那样锋利无比。

    我直起身子，把镰刀对向太阳，刺眼的刀光挥舞着水袖从我眼前划过，让我羸弱的身子微微颤颠了一下。

    我脑海中开始浮现出那片庄稼地，金黄的稻穗在暖阳里低首颦笑，我站在畦埂上紧握镰刀，稻田里只留下我收割庄稼的身影。我沉醉在这样的秋天里与一把镰刀不停地诉说，秋风自始至终都在低吟，它徘徊在我与那把镰刀之间，一直等到高高的麦垛在袅袅炊烟中升起。

    我就这样想着，像锋芒的镰刀一样。这样想的同时，我看到了父亲，他弯下秋天的背影，手握一把镰刀，在老去的时光里昼夜不停的穿行。

那些长满草的村庄

    不知何时，我远离了村庄，我在远离村庄的同时，也远离了长在村庄里的那些草，那些时常被人践踏的生命。

    村庄里的草高低起伏着，长在路边，散落在田垄，月复一月，扎根于黄土，不求肥水，不急功近利，有阳光出没的角落，就有它的足迹，有雨水浸润的石穴，就有它的脚步；白天，它织成一片绿色，给人以希望，夜晚，它栖息在黑暗中，积攒着力量。

    村庄没有长大的时候，草已经生存了千年。等到村庄在大地上站立了，草还是执着的向上攀爬，像一条没有终点的路，远方的尽头还是远方。

    我们无论从哪里出发，村庄始终长满了草。无论先前还是现在，走过村庄时，都要踏过泥泞和草梗，都要剥开荆棘和草丛。村庄里的所有路口，都掩埋在草窠里，都被草紧紧庇护着，村庄里的所有房舍，都有草划过的齿痕，都残留着四季的草香。

    有草的地方村庄不会寂寞，草把村庄支撑起来，村庄才会像人一样勇敢的活着，人也会把村庄铭记在心里，尽管许多年过去了，许多人走远了，村庄还是像一竖刻满文字的石碑，永远的打上了烙印。

    草成就了村庄，村庄继承了草的遗传因子，让世人有了定居之所，不致于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就连村庄里的牛棚马舍，猪栏羊圈也沾满了草的味道，散发着草的幽香。

    人之所以称为草民，与草不无关系。草遍地都是，生于贫处，长于僻壤，野火烧它不尽，春风吹过，荒凉的土地重新换上盎然的绿意，迎接着下一个季节。人的一生如同随风生长的草，有时起有时落，有时天朗气清有时风雕霜刻。人应该活得像草，放下世俗，忘记名利，少些非分之想，多些心无旁骛。

    草在村庄里蔓延着，一年又一年。屋檐上，墙角边，断壁处，草从不问环境，从不计较得失，只丢下一粒种子，任凭季节变换。

    村庄里的草多了，不断占据着人的空间。时间久了，草背负上了罪恶的名声，人们把草当做敌人，用手连根拔起，用锄头拦腰切断。草的生命渐渐为人所不耻，渐渐被人遗忘，人们将草丢进炉膛里焚烧，放在太阳底下曝晒，用尽一切心思试图把草除掉，可走来走去，人始终没有逃出草生长的天空。草长在春风中，长在夕阳下，长在了人的生命里。

    站在草的面前，人已经显得无能为力。人知道打不赢草，人也误解了草。草无边无际的向四处伸展，其实并没有恶意。因为，没有草，水土就会流失。没有草，大地就会板结。多少年来，草就这样被人追赶着，远离了村庄，又包围着村庄。

    人习惯了跟草相依为命，习惯了把潦草的日子过下去。有了草，村庄显得更踏实，人们把草攥在手里，用草结绳记事，用草编织岁月，就算生活像草药一样苦口，也会咕咚咕咚喝下去。

分享到：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微信 QQ好友复制网址

主题: 那些长满草的村庄（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