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洲老家的喜宴
作者 王晓芸
在我的老家百里洲，每当进入了寒冬腊月，这时农田的棉花已经采摘干净，玉米稻谷也都颗粒归仓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杀猪宰羊，晾晒腊肉腊鱼，已经闻到过年的味道了。
村民们似乎是约定好了，乡村喜事大多安排在寒冬腊月的冬闲时节。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劳累了一年的人们才能真正的得到休憩，办喜事也从从容容的舒缓，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慢慢地、充分地享受喜事给自家带来的欢乐和幸福。一个接一个的喜事把乡村冬闲的三个月搅和得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有喜事自然就要筹办喜宴或是参加喜宴。你瞧，那悠闲行走在乡村公路上那三五成群的村民们，哪一个不是笑意盈盈，满面春风的呢？尤其是在傍晚时分，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尽情的手舞足蹈，连吼带唱，那就是吃罢酒席之后酣畅淋漓的自我陶醉哦！
在乡村筹办喜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主人家通常在喜期的五六天前就忙活开了。首先要宰杀饲养了一年的土猪，这位“二师兄”早已经是养得膘肥体圆，整天长睡不起，再精美的饲料也懒得吃了。前几年，家家户户都是请来村里手脚麻利的屠夫，再邀请三五个身手利索的壮汉，挑选一个阳光灿烂的吉日，个把时辰就可以收拾得皮光肉净，骨肉分离，肠肚分明了。现在宰杀年猪，都必须事先和屠宰场联系好了，再按照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实行“双规”集中宰杀。自然就听不到先前这个时节，乡村里天天都响起的“二师兄”那惨烈地、一声高过一声地“告别演唱”了。
接下来，主人家要在喜期的头一天，恳请村里德高望重懂礼节且又能说会道的能干人，来家里商量布置安排具体事宜。在我们老家，这个被东道请来管事总管叫做“支客先生”。支客先生的手下必须有几个会察言观色，手脚勤快的得力干将 ，被邀请的人要积极主动的到达，主人家则会摆上丰盛的酒席来招待大家。支客先生会根据每个人的特长逐个安排具体的工作，首先要安排收礼金记账的，这个重要的“财政大权”一般都由主人家的姑爷担任；有负责放鞭放炮的，有给亲友添饭劝酒的，有端茶奉烟的。东道主当天就只管专门迎送亲友，陪客人嘘寒问暖，天南地北的聊天联络感情了。支客先生会逐个敬大家一杯酒，恳请大家通力合作，使主人家的喜事顺利圆满的进行，众人便慨然响应。最后大家开怀畅饮，算是喜事前的热身运动了，在乡下，这就叫“靠桌”了。
筹备好一切之后，还有最后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要聘请一位手艺高超的厨师。俗话说:众口难调。所以，这位厨师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他必须是既要为东道主当家不浪费食材，又要让所有宾客吃好喝好，酒醉饭饱。现在乡村的厨师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实行“一条龙服务”，东道主只需要提供场地即可。他们不仅自带锅碗瓢盆桌子凳子，还负责张灯结彩搭棚子；洗菜切菜、剁骨头剖鱼等打下手帮厨的工作都有专人负责 ；喜宴的头天晚上，厨师还必须把鱼糕打好，油炸肉丸子、粉蒸牛肉羊肉都要准备停当摆放整齐。
喜期当天，主人家天刚麻麻亮就早起了，忙着生旺炉火准备茶水，打扫庭院摆好桌椅，等待厨师班子、支客先生和帮忙的人这帮“后勤组”人员到来。后勤组人员陆续赶到，厨师赶紧安排把前天打鱼糕剩下来的骨头、鱼皮及零碎鱼沫，用姜葱蒜、红辣椒和自家做的豆瓣酱在油锅里炒香，炖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鱼杂火锅，就着热馒头和炒花饭，一帮人说说笑笑开始吃早饭，动作要麻利，因为稍慢一点就会和送礼的亲友搅合在一起了。
到送礼的亲友陆续到来的时候，后勤组已经按照支客先生的安排各就各位，井然有序了。既然是来帮忙的，就要突出一个“忙”字，不要说东道统一发放毛巾、围裙袖套且好吃好喝笑脸相迎 ，就是支客先生认真负责跑前赶后吆喝的工作态度，都容不得你偷一点懒。再说了，都是乡里乡亲隔壁邻舍的，红白喜事互相帮忙理所当然，你在人家办事的时候偷懒了，你家有事了人家自然偷懒，所以大家都是很尽力的。这个时辰，灶堂里的劈柴烧的“噼里啪啦”红红火火的，灶台上的蒸锅炒锅都是香气扑鼻，热气腾腾 ；主人家的屋前屋后都是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一片喜气洋洋，热闹祥和的气氛感染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中午时分，亲友已经陆陆续续地到来了，帮忙的人赶紧热情地端上热茶，递上香烟，客人们笑吟吟的来到里屋记账房，礼貌地送上“人情钱”，记账的姑爷会一丝不苟的先记下来宾的姓名和礼金数额，嘴里忙不迭地替东道主说着把您破费了一类的客气话，再恭敬地奉上一个主人家早已准备好了的，这个红包都是东道主事先准备好了的，一般都装有六元或是八元的新币作为回礼，也有大方的东道主装十元红包的，但不多见。然后客人们围着火盆或是电暖器入座聊天，有的打打花牌、麻将等待开席。
主人家态度恭敬地站在大门口，准备迎接新娘和娘家送亲客的到来 。新娘和送亲客，一般会在客人都到齐以后才会隆重登场，以显示身份的重要与尊贵。远远的看见接亲的队伍走来，马上音乐响起，鞭炮齐鸣，主人笑脸相迎，孩子们欢呼雀跃，送亲客由专人引导入席，这时，喜宴才算正式开始了。
儿子结婚的喜宴，那第一发宴席安排的一定是娘家送亲客和远道而来的亲友。无论是哪一张桌子，坐北朝南的位子都是上席，非德高望重、口碑良好者莫属。早些年的喜宴是八大碗，具体是些什么菜已记不太清了，有肉丸子、红烧肉、煎豆腐、萝卜青菜，鱼糕自然是少不了的。只记得来赴宴时母亲会再三交代，鱼糕一个人只能吃两块，切不可多吃，否则会遭人笑话。这个好办，我打小就不爱吃肥肉等油腻食物，也就做了无名英雄，心甘情愿“献爱心”留给其他人了。早先的人们大多饱受饥饿之苦，不等几大碗菜上齐，客人们就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只听得一阵“吧唧吧唧”的咀嚼声，那些动作慢的，连一片肉都没能吃上，就只剩碗里的萝卜青菜了。吃那萝卜青菜也要筷头子麻利，动作慢的也吃不上几筷子，到最后碗里就只剩汤了。尽管是素菜，也毕竟比平时自家炒菜放的油多一点。至于那些炒肉、豆腐、丸子、烧肉、蒸肉自然是一上桌就被风卷残云一般，动作迟缓的有时候连一个丸子都见不到。
现在的喜宴早不是八大碗了，一般都有清淡和麻辣两个火锅，煎炸炒、蒸煮卤应有尽有，色香味形样样俱全。再说现在的人早已解决了温饱，注重的是健康饮食，无论是自己筹办喜宴还是赴亲友家的喜宴，都是讲究吃味道吃质量了。
您可千万别小看我们的乡村厨师哦，他们虽然没有等级证，但是他们的厨艺可都是有口皆碑的。这些乡村厨师，不仅会做鸡、鸭、鱼、海鲜，更值得称赞的是能够把自家的土特产做得花样翻新。譬如土豆，厨师们就可以做出“铁板土豆”、“香辣土豆片”、“酸辣土豆丝”、“香酥土豆饼”等等，就单单看见这些菜名，您是不是就已经谗言欲滴了呢！更值得一提的是，乡村的酒席上大多是自家种植的菜蔬，干净放心无污染，口味纯正有营养。前几天，我随夫君去他表哥家参加喜宴，餐桌上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虾，就没有一个素菜。央求帮厨的表妹来点青菜，表妹赶紧到菜园子里砍了两兜青油油的白菜，择洗干净下到土鸡火锅里，那个味儿鲜的没法说，比在城里吃山珍海味美多了，现在想起都有一种利用“特权”开小灶的感觉！
待娘家送亲客人酒足饭饱，离席之后，喜宴就进入了高潮。在乡村有不成文的规矩，虽说是“新婚三天无大小”，但绝不能当着娘家人的面和新娘子开过份的玩笑。由于在后面坐席的大多是本村本族的叔伯兄弟，公公婆婆自然是也要被闹一闹才会觉得热闹喜庆，那些爱热闹的同辈男人，先是给公公画个白眼窝窝，几撇山羊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京剧里的小丑，再用装酒的纸盒子给剪一个帽子戴上，腰间还要挂几样火钳吹火筒之类的物件，走起路“叮叮当当”的响，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笑声一片；婆婆的化妆相对简单一些，脸蛋上涂上一团红油彩，抹上大红的口红，再戴上一副把一只镜片涂上黑色的眼镜就可以了。化了妆的公婆也要披红戴花，挨个给亲友敬酒，表示谢意。那些喜欢热闹的还觉得不尽兴，就会把新郎的叔子伯爹们都涂成花脸，拉到酒席前表演一番，不管是公婆还是叔子伯爹，都半推半就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配合着大家的要求，一次又一次地把喜庆的气氛推向高潮。
乡村的喜宴，一直会持续到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时候，喜宴上那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和着喜庆的味道，飞出窗棂飘散在天地之间，弥漫在乡村的夜空里。喜宴上的灯光，在寒冬腊里月里总给人一种温暖，一种慰藉，一种生生不息的希望；乡村的喜宴，既是一杯酣畅的美酒，让人回味；也是一种牵肠挂肚的乡愁，让离家的人记挂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