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打虎记_文学家园 _枝江论坛

相逢是首歌

楼主回复

16居委委员
发贴数:276
注册时间:2013/7/3
加好友站内信

阅读：16283
回复：18
发表于：2017/3/21 22:41:36
来自：湖北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枝江社区。

立即注册。已有帐号？登录或使用QQ登录微信登录新浪微博登录

青龙山打虎记

文/薛运和

五十年代初，青龙山一带山峰蜿蜒崎岖，林木遮天蔽日，由数千年的原始植被积累而成，属于亚热带山地典型常青落叶混交林。这一片森林，树木高大，胸径粗大都在3O一4O厘米以上，树龄均在数百上千年，听老人讲：人若身临其境，会感到阴森恐怖，神秘莫测。

就在这古木参天的的森林中，生长着小松鼠、毛狗、山彪、野免、蛇、猪獾及其它野生小动物。同时这片森林中，也蕴藏与当地人生活密切相关的天然野生食物，如：橡果、野生菌类、菜、药材，干柴。闲暇时节，自然吸引着周边村民上山采撷、狩猎，以弥补食物短缺，也成了孩子们游玩，探秘及采摘野果的理想场所。世世代代，这方水土就这样养育着青龙山人。然而，“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冒出几只凶残的老虎，打破了这个古老山村的安逸与宁静。

屈死的华南虎

让我们把岁月还原于1953年的一个初冬，一场小雪，如期而至。一阵阵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从灰蒙蒙的天际中飘落在冷杉苍松上，琼枝玉叶，银装素裹，晧然一色。

上午时辰，年近三旬的杨氏兄弟俩趁着雪未封山，上山拾些柴火过冬，他们在青龙山森林茂密的钟山包的羊肠小道上，踏着“扑哧，扑哧”的霜雪，在林中寻觅掉落的干柴。穾然，哥哥杨敬伵(外号杨聋子)发现一朵朵、一串串梅花般的脚印，如拳头大小。这可不是人畜走过的脚印。前几年阮家湾一带有虎叼小孩的传闻使他俩即刻警觉起来，于是，四处瞭望，发现对面不远的空旷处，赫然站立着一只黄毛条斑纹的老虎，它正抖落着身上雪花，呲开血盆大嘴，打着哈欠，一串白雾状的气团喷口而岀，粉红的舌头、尖利的牙齿清晰可见。这不就是人们相传的食人虎吗？眼前的恐怖，吓得他俩浑身打哆嗦。丢弃装柴的竹箕等工具，蹑手蹑脚，连滾带爬退下山来。

他俩叫开了居住在附近赵干卿的家门。赵干卿，三十岀头，团头大耳，虎背熊腰，一米七八的个头，仗义疏才，血气方刚，胆识过人，因与人“赌彩”，曾背起超过自身重量的石滾，人称“赵石滚”。在青龙山小有名气。听了好朋友杨氏兄弟的历险奇遇，顿时热血腾腾，心想：打死一头虎，该有多大的轰动啊，为民除害，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他二话未讲，从墙壁上取下猎铳，灌满药并登上两颗铅弹，叫上有猎铳的易氏兄弟，带上钢钗和爱犬，在二杨的带领下，直奔钟家包而来。

寻着老虎留下的足迹，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在钟家包大湾悬崖下，足迹消失了。此时，大家心里清楚：老虎就在附近。于是他们借着山势，屏住呼吸，睜大眼球，五人背靠背聚成一团，缓缓搜索前行。在密林深处，他们闻到一股臊味，凭直觉，老虎就在眼前。这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打破了寂静的森林，大家寻声望去，在茂密的灌木林中，一只黄黑相间的吊睛白额大虫正匍匐上肢，显露的臀部摇曳着一根鞭状的花尾巴，喉咙发出阴沉的呼隆声，一种随时启动攻击的姿势令人毛骨悚然。见此情景，走在前面的赵干卿示意大家举枪瞄准射击。突然，嗷——，随着一声山崩地裂的吼叫声，一团黄色的怪状物凌空而起，朴向猎手，几乎就在同时，三位持枪手扣动板机，三声枪响如晴天霹雳，在山谷中震响迴荡。由于紧张，三支士铳手都偏离了目标。刹那间，有三人就被凌空的华南虎朴倒在地，接着一记勾拳，将“赵石滾”掀岀几米开外，重重地倒在地上，顿时脸上血流如注。俗话说，“虎有七分怕人，人只三分怕虎”特别是那从未所闻过又极具威慑力的枪声，使它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趁五人还未回过神来时，华南虎便几个跳跃，越过山涧，钻进丛林深处逃遁。为了壮胆，勇士们只是朝虎的方向胡乱地开了几枪，便溜之大吉。幸好，除了赵干卿被抓破头皮外，均无大碍。

消息在村里迅速漫延，也给阴森莫测的青龙山笼罩了一层恐怖色彩，那时村民们对老虎的认识，只是停留在书本上或民间故事里，多少年来，这一带除了一些野生小动物外，从来未出现过虎豹之类的野生动物。大家联想起近年来，经常听到不明动物的嚎啕声，并不断出现有农户的猪，狗甚至小牛之类的家禽不明不白就丟失的现象，并发现有新鲜遗骨。现在大家一下子明白啦：原来这里存在一只凶猛的老虎，它要与人类争地盘，争资源，争生存权。一时乎，闹得青龙山地区人无宁日，路无行人；人们谈虎色变，惶惶不可终日，严重影响人们的生产生活。

为了自卫，当地政府组织了“捕虎狩猎队”，有条件的农户都打制了猎枪。一种诱杀老虎的“原子弹”的发明也因运而生。这种“弹”如拳头大小，外层以肉食为饵料，内层装置炸雷，布控于森林。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岀现锣声四起(报警器)，喊声遍野，慌乱的人群，奔跑如云，如末日来临。

一日，一农户反映：在大湾山脚下发现一黄色物状，疑似老虎，捕猎队即刻行动，霎时，十多个人手一铳、年青力壮的汉子们很快聚结在半山腰见到了这只虎，只见它：掩藏丛林的土坎旁，两只前爪踹地，支撑上部身子，臀部坐于地上、背靠土坎，两只灰黄的大眼，怒目圆睁，发出一股冷凌的凶光。看样子，它可随时启动灵敏的身躯，腾空而起，以视死如归的气概，朴向目标，与人展开生死决战。这时，捕猎队开始形成半包围向它靠近，并打开保险准备射击。奇怪的是，这只凶残的兽中之王，死到临头，却没有丝毫反抗意识，仍然岿然不动、虎视眈眈。队员们先下手为强，十几条枪瞄准同一目标，一阵猛射。霎时，硝烟滚滚，枪声、呐喊声交织一起，震荡山谷。此时老虎却未作任何反抗，只身一歪，没有动弹便倒在地上。

大家近身一看：才发现这只成年虎浑身僵硬，遍体鳞伤，虎口被炸开一个大口子，牙齿脱落，严重变形……它已断气多日了。种种迹象表明：它已于头几天，因饥饿难耐，误食“原子弹”含恨自尽了。

噫唏———狼毒不食崽，兔死狐亦悲。巍巍青龙山，难留虎同在？

可怜的金钱豹

自华南虎被歼剿，青龙人紧绷绷的神经，开始松了口气。没有虎豹的骚扰，生活出行方便许多。从此，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男耕女织，悠闲自在。青龙山一带过了四、五年太平日子。

无独有偶。可没过多久，又有消息传岀：有人发现了“大猫子”以及牛羊被丟失的现象。日驱宁静的山村一下被重新激活，放松的心情忽然又回归原点。

传闻很快被验证。故事就发生在1958年秋天，它是这样被真实演绎岀来的……

一个星期天，艳阳高照，秋风送爽。青龙山上的橡果、猴爪子、板栗等野果熟了，它们散发的果香以童话般的诱因吸引着天真烂漫的孩子们。路隔五里开外，第二生产队一个叫卞于芳的女孩儿，年方12岁，村里人都叫她小芳。她带领附近几个同学带着竹篮竹篙上山来了。一路上她们兴高采烈，憧憬着快乐和收获。

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岀现了一片以次生林为主，视线较为开阔的地带，这里有丰富的野生板栗，放眼望去，远处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依稀可以听见几声鸡鸣狗叫，参差错落的幽谷，随山势相互交织，一直伸展到莫测的远方。白色的天光洒落谷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粗放的啸声，曾有人说这是虎豹在呼叫。说起老虎，对这群孩子来说只不过是美丽的童话，那是在他们图画故事书上出现的事。过去，这里曾岀现过老虎，他们总不相信这是真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更多的收获，还不懂事的孩子们误入了大山深处，误入了虎豹岀没的地方。

晌午时分，劳累了半天，孩子们感到饿了。收获到不少的野板栗，该坐下来歇息歇息，享受一下胜利果实啦，于是，大家席地而坐，一面说笑，一面分享美食……突然，一只金钱豹出现在他们的侧后，咆哮着向他们朴来，突发的险情，大家惊恐万状，不知所措。“快跑”年龄大一点的卞于芳挥舞着竹竿，指挥他们躲闪，没有见过老虎的孩子们绝望地惊叫着向四处逃窜。因为侵犯了豹子的领地，凶猛的豹子朴向这个幼小的生命……不知是豹子的仁慈，还是天不生绝人之路，在这千钧一发紧急关头，对面山上急促鞭炮声和土铳轰鸣声适时炸响。这是一农户喜得贵子，五亲六戚贺喜的日子。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响声，豹子丟下小芳，窜回丛林深处。小芳得救了，大家又惊又喜。魂不附体的她，满脸鲜血，在孩子们的搀扶下逃岀了险区。经过住院治疗，恢复了健康，但额头上还是留下了窝陷和疤痕。

从此，青龙山又陷落在新的一轮阴森和恐怖之中，一时乎，狩猎队被重新启动，“原子弹”又被一颗颗造出来。

经过半年的休眠，这个狡黠的豹子終于忍耐不往寂寞，于次年春暖花开之际下山出游了。

阳春三月的一个清晨，晨雾还未散去，它像一层轻纱，铺满青龙山第九生产队静谧的山村。微风轻摇着这里的一片竹林，发出沙沙地响声，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早起的卢先生打着哈欠，边穿衣边叫醒儿子卢娃，吩咐他趁露水把石灰撒在刚出苗的南瓜秧上，以防名为“黄影子”(会飞的瓢虫) 的害虫吃掉瓜叶。只有七、八岁的卢娃，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接过父亲递交的石灰篮子，很不情愿地来到自家竹园旁，那里有他家的自留地。当他把石灰撒在最后一窝瓜秧上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使他猛然抬头，发现前方的竹林边，赫然蹲着一只头园、棕黄、身上遍布黑褐色花斑的大猫，正窥探着自己，两眼闪烁一股凶光，吓得他本能地将提篮抛向空中，四散的石灰呈白粉状飘落，掩护卢娃乘势逃离，边跑边叫喊，“猫子，猫子，好大一个猫子……”

这是一只刚成年的金钱豹，现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身约120厘米，体重60公斤左右，它浑身黄毛，上面点缀着片片金钱似的黑色图案，特别漂亮。它善于跳跃、爬树，白天躲在高山岩洞、密林里，夜里出来觅食。食物短缺时也会猎杀家畜、但一般不会伤及人类。后来发现，它昨晚下山，刚刚猎杀过农户的小山羊，填饱了肚子，因贪玩儿，忘记了回家，却惹出了杀身之祸。

瞬时辰，仿佛世界末日来临。报警的锣声，人们惊恐喊叫声，狗叫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恐怖声源，震撼着僻静的山乡。周围几个生产队，几百户人家都加入围追堵截的战斗中来。青、壮年男子，都操起梭镖、锣钗、千担，猎枪将竹园团团围住，机警的豹子利用它玲珑、娇健的身躯，从林中窜出，施展它会跳跃的本领，飞过人群，再用长长的尾巴，保持其自身平衡，以一百多迈的时速，跳过10多米宽的堰塘，又冲过一丘田，瞬时冲出包围圈，逃向对面山岗上。

听到这边的锣声，喊叫声，对面的山岗上(三队)人潮涌动，血性十足的青壮年，早有准备，与这边(九队)的追兵，形成了新的包围圈，达到近千人之众，还加上几十条狗，形成了重重铁壁铜墙。可怜还不谙事小豹啊，“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今天你是在劫难逃啦。

人类的忠实伙伴——狗，至始至终发揮重要作用，它们倚仗人势，协调一致，凭借它们的奔跑速度和灵动的身姿，狂吠着时而紧跟豹尾，时而冲在豹的前头栏截；使之形成人、狗、大小两个包围圈，在围剿中，助推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人豹大战，经过两个多小时、三个冲、二个山岗，碾转几十里折腾，豹子已精疲力竭，奔跑速度明显减退，当两个包围圈地把豹子驱赶到山脚下一个叫“顺山堰”堰边时，被逼上绝路，它实在没有力量跳过去了。只见它口吐白沫，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钻进路边芭芒林，半蹲半坐想歇一下，这时，几只凶猛的狗咬住它的后腿，失去重心的豹子一头栽下一米多高的土坎，跟在后面的打虎英雄们用一支支钢钗扎进豹子的胸膛、肚皮……豹子最后咆哮一声，拼命挣扎一番，一命呜呼。这是一只刚成年的母豹，丰腴的乳头，还涌流着白色的乳汁；证明它正养育着幼仔。昨天下山觅食，正是为了哺乳它的儿女，繁衍后代。果不其然，就在这年夏天，在青龙山下的一个村庄，一只幼年豹子因饮水误踩一块癣苔石，被滑下溪流溺死。

可怜的小豹仔，妈妈今天回不来啦！它已经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你们各奔天命吧！

十几条汉子，吆喝着，抬着战利品，来到当年村委员会——***阁，这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庙宇，庙前有一棵近千年的古樟树，枝叶华盖直径达十五六米。小豹子被倒吊在这棵树上，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口腔里的血块与白色唾沫混杂滴落，在地下溅落出一盘盘血窝。它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树下，人头攒动。看稀奇，凑热闹，把这棵大树围得水泄不通，但多数都是冲着豹子嘴巴上的胡须而来的，据老人说：虎须掏牙，是贵族们生活习俗，用后不掉牙，能治牙炎，于是，成了风抢之物，连豹屁股上的阴毛也被拔个精光。

在村委会的组织下，实行论功行赏，九生产队先于发现，组织有力，得到虎肉最多。我老爸身高力大，表现很勇敢，冲锋在前，最后分得四两虎肉。少年的我，望着这块血淋淋的精瘦虎肉，充满了好奇，充满了食欲，也充满了惆怅。

我曾长久，密集地徘徊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剿虎的故事情节之中，我常发奇想：青龙山出现虎豹，这是不是上苍赋予青龙山人一次难得、宝贵的发展机遇。说明青龙山的生态环境具备它们生长的天然条件；适应它们生息繁衍的土壤。假设历史前移，几千年前的青龙山人就注重保护生态，与自然界其他生物、和虎豹睦邻相友，与其他地区建立保护区一样，为他们建立一个珍稀动植物故乡，一个完美、温馨和谐家园，现在的青龙山还是枝江的青龙山么？也许它会与四川卧龙岗比媲美；也许，它的效应，会带动周边县、市；带动整个长江流域的生态环境与保护，甚至会带动世界……哦！我太天真啦！

面对现实，目赌人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庆祝这节那节；如果将历史与现实进行比对，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2017年3月20日写于青龙山二届花茶节开幕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