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真难
“那是一个纷乱的六月天/她温暖的絮语如同阳光般照亮了/我孤独莫名的心田/我真的笑着哭了/就在那个瞬间/用尽了我一生一世的眷恋……”,读着自己去年夏天写下的这首小诗,我的心依然会感到隐隐灼痛。在许多个难眠的夜晚,当我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时,那些已随岁月逝去的几页缺角少字的片断便被拣拾起来,在心中拼凑出一段完整而美好的记忆。
那是个动乱的年月,但也是我和她相爱的年月,那个夏天我和她沉醉在温暖的爱河之中,尽管四周是沸沸洋洋,喧嚣尘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此起彼伏,但我们却充耳不闻,因为我们觉得这些红卫兵们所做的“打砸抢”简直跟土匪一样,整整一个夏天,我和那个名叫文英的女孩相拥在一起。我们一起躲在那个山沟里的一个军工厂里,因为那是她的家,她的爸爸妈妈是那个工厂的干部,而且两个大人也喜欢我这个文文静静的小伙子,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成为了最贴己的知音。每天我们在一起传递着安慰,呵护着彼此。我们在一起谈莎士比亚、雨果,谈鲁迅、茅盾,也谈美好的理想,憧憬美好的未来,在每一个如火的深夜,她会很安心地将自己的心完全包裹进我的宽厚胸膛里,即使在闷热的房间里也感觉不到曙气的侵袭。是她用自己温情的关怀滋润了我那颗燥热不安的心。
文英是北方人,但她却有着春风吹绿江南岸的江南女儿的脉脉温情,她的父亲是个大学生,为了支援三线建设,不远千里来到这个置身穷山沟的军工厂里工作,他是这个厂的工程师,他母亲也随她的父亲一起来了,并且做了厂里的话务员。那时虽然是文化大革命,但他们是军工厂,所以没有受到红卫兵的冲击。我和她为了躲开乱糟糟的现实,到那儿去,那正是她父母亲的意思。那时我读高三,她读初三,本来两个人并不怎么熟悉,但上天给了我们机会,六六年“文革”开始的时候我们有幸在一起去参加大串联,在去韶山的途中,她生了病,我就细心照顾她,端茶送饭,喂药喂汤,直到她病好了,我们才一同上路。这样一来,我们的感情就加深了。串联结束后,我们回到学校,并且相约好好学习,将来考同一所大学。但事情不是我们所想像的,形势的变化越来越与我们所想的相反,“革命”愈演愈烈,造反逐步升级,而且好多组织都在拉我们参加,后来还发生了武斗,开枪打伤了我的一个同学。所以我就和她商量,准备回家,但她不同意我回去,她要我和她一起到她们的工厂去。当时我也舍不得离开她,于是就和她一起来到那个小山沟,开始了我们之间的爱的交流,心灵的沟通.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交往了将近一年,六七年,毛泽东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伟大号召,这时我们才知道,我们上大学的梦想算是彻底破灭了。得知这一消息后的那一天,我和他在那山沟的各个地方都逗留了一阵子,一直到深夜我们都不愿意分开。我们相互之间讲说着世界上最动听的爱情故事,诉说着彼此之间的爱的情思,并发出山盟海誓。和她在一起时我会毫无拘谨的无所顾及地畅所欲言。是她的爱让我把心中那扇孤独的窗儿敲开,在浩瀚的蓝天里共享那一空星与月的交融。我不愿离开她,但又不得不离开她;她也舍不得我走,但又莫可奈何。终于在第二天,我离开了那个山沟,离开了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女孩。
我回到我的家乡,回到那个穷乡村,开始了我农民的生活,一天劳动下来,虽然很累,但我还是不忘给她写信,她也给我回信,彼此之间诉说着分离后的痛苦, 每次在信中我总是向她描绘我家乡的温暖阳光和菜花麦浪,我想用这些来唤起女孩来我家的那份勇气。她也在回信中表示过:“明年春暖花开的的时候我争取来你这儿,你也要跟我准备好吃的咯。”可是我等呀等,一个“春暖花开”过去了,又一个“春暖花开”过去了,一直等到我当了民办教师也没看见她来。在这段时间里村里的一些热心的老大娘老嫂子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女朋友,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渴望有一天我和她能走进婚姻的殿堂,因为我心中早已默认了那个我们分开时的承诺。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她的一封信。在信中她告诉我,她被推荐到北方的一所工科大学读书,她的父母也跟她谈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她要我不要再等她了,她也祝福我有一个好的前途,能找到一个比她还好的女朋友。这封信的到来,对我来说无异是晴天霹雳,这时我才醒了,“你想无论那个方面,她都比你强呀。身份地位,家境,阶级等都不可能让我和她最终走到一块了”。一九七三年,当我进入二十七岁的大龄的时候,我终于结婚了,实际上我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妻子。此后我和文英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我们彼此之间已经把那种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一九七七年我参加了十多年前就应该参加的高考,我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后我在一所重点高中从事语文教学工作,我潜心工作,教学业绩也是很突出的。学校领导也很重视我,我也成了学校的领导.在工作之余,我也写点东西,我特别怀念那段令人难忘的日子,怀念她和我相爱的时光,每在这个时候我就想与她联系,但是不管怎么打听,也没办法得到她的信息. 但世事是难料的的。一九九六年我到武汉去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住在武昌阅马场附近的一所宾馆里,会议进行到第三天,这天下午会议领导跟我们与会者放了半天假,我和几个同事一起上街闲逛,当逛到中南路时我突然看见一个曾经很熟的身影。她也在看我,我们相互注视了一会,接着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当时那份惊喜真是一言难尽.后来我和她来到洪山公园.我们坐在一个亭子里,彼此诉说着这些年分离后的思念,讲述着彼此的遭际,原来她过得并不幸福,她和他的老公都在一个大厂里工作,开始的时候还不错,他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没有读大学,也在他们厂上班。但后来那个厂跨了,她们也下岗了。接着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就很艰难了,现在她和她老公都退休了,工资很低,她的老公和她都是高级工程师,但也只有几百元的退休金。听到她的讲述,我很替她惋惜.但我也祝福她过好今后的日子,我也希望我们能经常联系,当然再不是以前的她和我了,因为此时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都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我们的青春已随着岁月的更替消逝了,那段美好的感情生活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彼此的心中。这时候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老爷也似乎在为我们鸣不平哪!我俩不得不又一次分别了。我看着她走时眼里还噙着泪花,走路也好象有点蹒跚了。
之后,虽然我们也经常联系,打打电话,发发电子邮件,但写的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再也没有那种卿卿我我的表示了。再之后我俩就又失去了联系,电话号码换了?无话可说了?这时候我才知道那段不为人所知的爱情交往仿佛从来就未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逝去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彼此之间都应该正视现实,珍惜现有的生活,千万不要被一些不可能再现的事情所困扰了。时代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历史让我们虚过了一段,因为我生不逢时啊!你们想在一个讲阶级,讲门第,注重传统观念的时代,我们能有好的结果?如果是现在,那我们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日子静静地一页一页翻过。时代的年轮已把我们带进了廿一世纪,我们转眼就将逼近花甲之年。岁月虽然改变不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思念,但却改变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生活。我懂得在那个年月,曾经美好的誓言会如同那些冬天路上的落叶般无声地腐去,男女之间相爱真难!而今天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那一路上是春风化雨,是阳光明媚,我们的后代一定再不会发生我们那样的事情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