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寻爱路上
罗和平
八
十月中旬，江南还是温暖舒适的季节，而九寨沟和黄龙景区却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10月11日一大早，大巴车载着我们驶出九寨沟。只见崇山峻岭已是银装素裹，树木的枝枝桠桠已挂满冰凌，在阵阵凛冽的寒风中摇摆，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充满禅意的天籁之音。
吃过午饭，大巴车载着我们从川主寺出发，拐上了川黄公路。川黄路从川主寺到黄龙景区46公里，全部处于海拔3000米以上的盘山路，也是黄龙景区游客主要通道，由于海拔高，被当地人誉为“天路”。
一路上，我们需要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雪山梁，在垭口观赏到以雪宝鼎为主峰的众多雪山。雪宝鼎为岷山主峰，海拔5500多米。这里的山峰雄伟挺拔，峰峦连绵，崖壁陡峭，4000米以上终年积雪，冰川遍布，是很多摄影爱好者的天堂。雪宝鼎主峰就镶嵌在众多奇峰异石之中，山势险峻，雄奇巍峨，被当地人作为崇高、伟大、圣洁的象征，也被藏民尊之为“神山”，并成为道教、藏传佛教圣地。
一听说要翻越4000多米的雪山，害怕晕车的妻子又开始担忧起来。我说，咱们都是刚过五十岁的人，只要没有严重的心脏病和血压特别高的人，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我们要有信心，有决心，想想当年红军队伍徒步翻越雪山的情景，我们只是乘车在4000多米的雪山道上逛一圈，实在是小菜一碟啦。我嘴里劝慰着妻子，却实在忍不住昏昏欲睡起来，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昨晚上了几次卫生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再加上这一路上的近似一百八十度的大弯道拐下来，心里极不舒服，难免打不起精神来。
我正在精神恍惚间，突然听见有人惊叫一声：“啊，好漂亮的雪山！”
闻言，满车的游客大都立刻兴奋起来，纷纷拿出相机或摄像机对着窗外拍摄起来，刚才一时的困顿和什么高原反应的担忧都似乎丢到爪哇国去了。
透过窗玻璃极目远眺，只见蓝天白云之下，云雾妖娆，雪山连绵，凸出的雪峰好似一朵朵绽放的莲花，西斜的太阳照耀着雪山的沟壑与脊梁，折射出万道光芒。眺望远方迂回曲折的呈Z字型的雪山天路，一辆紧跟一辆的大小客车，就像穿梭飞行在朵朵莲花之间的小鸟，随着车辆的移动，窗外这一幅幅变幻无穷泛着闪闪金光的雪莲图，亦发显得生动起来。
待张师傅稳稳的停好车，大家奔向看雪山的垭口观景台时，向峰手里一直捏着一叠照片。正对着雪莲般的山峰处，向峰确认高洁的一张照片正是在这个位置拍摄。向峰激动地说：“就是这儿了，罗大哥，请给我们来一个合影吧。”
我说：“行，你也别太激动，还有时间。”
直到周导再次催促大家上车赶路，向峰才依依不舍的最后一个爬上了大巴车。
我们抵达黄龙景区门前时，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两排近千米的人流如两条蜿蜒的巨龙。在等候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搭乘缆车，上到近4000米的黄龙顶。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要想看世间最美的风景，就得付出劳苦的代价。已是胸闷气短的我们，随着人流，沿着一条木质栈道前行。这一段栈道长达3公里，此时，阳光已将树梢上的冰雪融化，滴滴答答落在皮肤上，加上阴冷的山风吹拂，让人直打冷颤。看着路牌，眼见着距五彩池只有不到500米了，望着一段陡峭的山路，已经精疲力竭的部分游客却望而却步，打起了退堂鼓。我知道，这一路走来，向峰不肯遗漏掉高洁当初曾经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只好安排有些高原反应的妻子在一处凉亭休息，我陪着向峰继续向上攀登。
前一天从九寨沟景区回到酒店，我终于明白了向峰一路拿着一叠照片比比划划的用意，原来他是想尽量找到高洁当年拍照时的地点和拍照角度，然后将留有高洁身影的照片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再让旁人帮他拍一张与高洁照片的合影。
向峰每找到一处高洁当年留影的地方，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的叫喊一声。我明白他的心境，也乐意帮助他拍照。一路走来，由于时间仓促，我们所经过的地方，虽然能与高洁当年留影的地点少有吻合，但我心里明白，能多找到一处就尽量多找到一处，因为向峰每多拥有一张他和高洁照片的合影，他的心里就会多一份沉甸甸的慰籍。
终于爬上了最高处的观景台，大喘几口粗气之后，回望四周，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幅幅令人心跳加速动人心魄的绝美景色，如连环一般相连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水池呈阶梯状从上至下铺排，层层叠叠，浩浩荡荡。周导介绍说，这里的水中富含的碳酸钙，经过沉积后变成坚固的钙化埂，使流水阻留成连绵不绝的大片彩池来，也成为了黄龙特有的一幅幅天然图画。碳酸钙沉积过程中，又与各种有机物、无机物结成不同质的钙化体，在山体树木以及太阳光的折射下，便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来。在我看来，“五彩池”的名头有些小气，应该叫它们百彩池才名副其实。
站在观景台上远眺，五色彩池层层相连，酷似龙身上的片片鳞甲，雪山上的融化的雪水沿着由彩池构成的河床奔腾而下，宛如一条复活的巨龙在群山环抱的山岭中腾跃，惊起了在树梢上栖息的小鸟，震醒了沉睡的山谷，也惊艳了游人的双眼。
我们沿着曲曲弯弯的栈道下行，只见两侧的山峰植被很好，参天古树密密匝匝，青葱苍郁的山脊，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出一层耀眼的金黄色，与远处洁白的雪峰遥相辉映，将秋冬两季的色彩交融在同一幅图画里，亦发显得多姿多彩来。
而随着我们不断的变换地形，因为视角的不同，沿途的彩池也呈现出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如梦幻一般的景色来，有的似盛开的莲花，有的像成熟的莲蓬，有的似明亮的镜子，有的如朦胧的弯月，造型别致，千姿百态。哗啦啦的水流，沿着梯形状彩池，层层跌落，满溢，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音乐来，令人神清气爽。因为池底钙化物的堆积各异，波光粼粼晶莹剔透五颜六色的池水不停涌动，便赋予了这片彩池鲜活的生命。奔腾的溪水就像是一条强大而富足的生命链，将掩映在已被红色浸染的丛林之中的数十个彩池紧密相连，参差错落，跌宕起伏，相得益彰的配合，这才演奏出气势磅礴的生命交响乐来。
从黄龙顶一路走下来，向峰对着照片又找到了十几处高洁曾经留影的地方。
向峰说：“我终于明白，一定是九寨沟和黄龙的绝美景色，让高洁郁闷的心情得到了缓解。我真后悔，我没有早点带她出来多走走，多看看。”
我点头赞同：“是啊，美能让人愉悦，美能让人忘记痛楚。”
由于旅行团还要赶回到山脚下几十公里外的川主寺，大家必须在天黑之前下山。我们在山顶不敢过多停留，走马观花浏览过之后，便匆匆沿着一天曲曲弯弯的山路往回奔。上山容易下山难，4公里的下山路，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而当我们接近山底时，为了避让一对相互搀扶的老人，我们放慢了脚步。两位老人都是一头花白头发，佝偻着身子，手里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在石阶上往下移动。
老大爷大概是发现了身后的我们，停下脚步，回头对我们笑笑，说：“挡住你们了吧？不好意思哦。”老人说着，侧身给我们让出了路。
我搀扶着老大爷的一只胳膊，说：“反正不远了，我们一起走嘛，二老这是从山顶上下来吗？”
老大爷笑说：“是呢，到山顶上风景才好看呢。”
我说：“二老是啥时候上山的？”
老大爷说：“一大清早就上山啦，上山还行，有缆车。可下山就不行了，我们都走了两个多钟头了吧？”
我对老两口竖起大拇指，说：“看二老的身体还硬朗，二老高寿啊？”
老大爷嘿嘿一乐，说：“不高，我今年七十七。”又指指他身旁的老奶奶说：“我老伴今年七十五。”
我说：“看样子，二老喜欢旅游？”
老大爷说：“喜欢啊，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不过，年轻的时候吧，工作忙，要努力工作挣钱，养活一大家子呢。退休之后，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我们也该好好享受啦，嘿嘿。这些年我们两个人一起去过好多地方呢，什么华山啊，黄山啊，泰山啊，前些时，我们还去了峨眉山呢......”
我点头说：“出来多走走好啊，多看看好风景，这心情就愉快啦，这生活中的啥子烦恼啊郁闷啊都会随风而散啦。”
在景区大门口，我们和不期而遇的二老匆匆道别。在经过一段上行的台阶路时，我不由自主的上前挽住了妻子的胳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