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寻爱路上
罗和平
七
九寨沟以原始的生态环境，一尘不染的清新空气和雪山、森林、湖泊组合成奇妙、奇幻、奇美的自然风光，尽显自然的美，被誉为“童话世界”、“人间仙境”。只可惜，我们步履匆忙，只能走马观花，惊鸿一瞥。
夕阳西下，在周海的再三催促下，我们不得不一步一回头的踏上了归程。我们没有带走九寨沟的一草一花，也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一滴水珠，但九寨沟的高峰、彩林、翠海、叠瀑和浓浓的藏族风情，却已经深深的刻印在我的脑海里，犹如一道伴随我生命的风景，再也挥之不去。
回到酒店，妻子说：“好累呀，这身上也脏了，我得先洗一下。”
等妻子洗完澡，我们匆匆赶到餐厅时，大家已差不多吃完饭了。我刚想埋怨妻子太拖沓，坐在靠窗口的向峰向我们招手说：“大哥，大嫂，这边来。”
我们走过去，见一张干净的饭桌上摆放着五菜一汤，还摆着一瓶五粮液酒和一听健力宝。我不解地问：“向老弟，你这是要请哪个吃饭？”
向峰笑说：“不请哪个，就咱们一家子。”
我和妻子相视一笑，说：“向老弟也是性情中人，既然是一家子，也不用这样浪费哟。”
向峰说：“本来我是请了周导和开车的张师傅的，可人家说有工作纪律不能来，我自然是不能强人所难了。罗大哥，大嫂，如果您们也不肯赏脸的话，我就只能自己喝一顿浇愁酒啰。”
我和妻子忙坐下，我说：“傻话，好酒好菜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享？”
酒过三巡，向峰的话逐渐多起来，我心里虽然一直关注着高洁的命运，但向峰不主动说，我是不好乱打听的。
这时，有服务员过来说，晚上在酒店的广场上有篝火晚会，大家可以跟随能歌善舞的藏族青年男女一起跳转圈舞跳锅庄。妻子闻言来了兴趣，站起身来说：“要不你们哥俩再慢慢喝点，我先出去看热闹？”
等妻子走远了，向峰说：“大哥，看得出，您们二老的感情蛮好。”
我笑说：“还行吧，转眼间在一起都快三十年了，这过日子嘛，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无事就行了。”
向峰说：“是啊，当再大的官，挣再多的钱，都买不到夫妻之间的和谐相处啊。大哥，小弟冒昧的问一下，您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没有干过仗？”
我笑说：“牙齿和舌头还会有不和谐的时候的嘛，夫妻之间哪有不产生矛盾的？要说干仗，就看是啥样的仗了，嘴巴仗口水仗我们还是打过不少的，可这样的肉体仗，好像还没有过。”我说着，伸出两只手比划了几下。
向峰伸出双手，又握成拳头，喃喃地道：“唉，都怪我，是我这双应该被剁掉的手，亲自毁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啊......”
......
一个人所追求的东西和精力是有限的，越来越多的钞票和赚钱欲望已成为了向峰生活的唯一目的。醒着或者梦里，他的思维里只剩下一个词，那就是怎样赚钱。至于亲情友情乃至爱情，早已被他从金钱塞满的脑空间里挤了出来。面对高洁越来越多“整天不着家”“是不是变心了”“儿子都快不认识你了”的抱怨和唠叨，向峰也是越来越不耐烦，要么不理睬，要么大声吼说：“你怎么成了一个多舌妇啊？我拼命赚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还不是为了儿子将来能上贵族学校能出国留学？”
2008年的4月末，向峰和高洁都收到了一份请帖。请帖是他们大学时的班长和团支部书记联合发出来的，请帖上说，毕业十二年了，同系的在江城的同学准备五一节期间搞一个庆祝活动，期待他们参加。毕业十二年，大家平时都很忙，少联系，这样难得的聚会机会，高洁自然是乐意参加的。上大学时，能歌善舞的高洁就是各种活动的积极分子，人缘也不错。只是这几年为了支持向峰创业，她独自承担了家务和带孩子。儿子上幼儿园后，她又应聘到一家大型连锁店做了财务总管。里里外外的奔忙，使她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其他了。
上大学时就爱穿着打扮的高洁却为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外套去参加聚会而发愁起来，她翻遍了衣柜，这才想起，为了支持向峰的事业为了还房贷为了儿子的营养，她自己已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当她勉强找到一件三年前买的外套穿上，让向峰看看效果时，向峰回头瞥一眼说：“不就一个同学聚会吗？穿啥都行啊。别来烦我了，过了五一我就要飞广州去会见一个大客户，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向峰推说忙而没有参加聚会，本是想夫妻一伴参加聚会的高洁只好独自去了江城大酒店。参加聚会的同学有五十来人，会场不大，却布置的很温馨。分别已久的同学再次相逢，彼此都显得格外亲切和开心。毕业十二年，同学们大都有了出息，从着装上就可见一斑。男同学都是西装革履，神采飞扬。女同学都是花枝招展，喜气洋洋。有的开着宝马来，有的开着奔驰到。当高洁开着一辆过时的低档夏利到达酒店楼下，从车里出来时，站在门口的同学都伸出手表示欢迎，但高洁还是从几位女同学稍纵即逝的神色里看出了些许鄙视。
“哟，系花来啦，各位男同学快出来迎接美女哈！”
“高洁啊，你是怎么搞的嘛，几年不见，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脸上怎么这般憔悴？……”
“你瞧瞧，你在哪儿淘的这身宝贝外套啊？穿着倒是合身，却是这么老气。是不是生活有困难啊？……”
几个女同学打趣起来，表面上是关心高洁，其实是话里带着刺耳呢。高洁心里明白，自己身上几年前买的外套现在并不合身，样式也老土了。这帮女同学明里跟她亲热，但高洁看出，她们相互之间的挤眉弄眼分明带着几分对她的讥讽。对这几个女同学，平时虽然少来往，但还是知根知底，也并非一点传闻都没听说过。据说，有的嫁给了富商，有的嫁给了处长，有的靠领导提携成了某公司的高管，混得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自己呢？虽说向峰跟几个同学联合开了公司，也赚了一些钱，但向峰却一直叫着钱不够，因为他一心想着要将公司做强做大。高洁虽说从不过问向峰公司的财务，自己也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但这几年忙里忙外，一心系在儿子身上，加上在外应酬的事情并不多，也便疏于和懒于打扮自己了。
本是高高兴兴来找老同学叙旧情寻开心的高洁开始后悔来参加这种让她尴尬难堪的聚会了，高洁虽然感到心里憋屈，但又不好意思提前离场，只得硬着头皮入席。烟酒是高档的，菜肴是丰盛的，大家频频敬酒，相互祝福。心里生着闷气的高洁感到落落寡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所有过来敬酒的也是来之不拒，这一番酒喝下来，让她有了几分醉意，借着上卫生间，她实在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这泪里有委屈，有怨恨，有来自几位女同学的势利和不屑，更多的是来自对向峰待她越来越淡漠的不满。
夜深，高洁摇摇晃晃的进门，有气无力的歪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动静的向峰从书房里出来，嗅嗅鼻子，皱皱眉头，说：“你怎么喝成这样啊？还衣着不整披头散发的，像个什么样子？”
高洁挣扎着坐直身子，说：“我样子怎么啦？丑啦？你看不上眼啦？当初你拼命追求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向峰一挥手道：“好啦，我没空跟你斗嘴，大后天就要飞广州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自己洗洗睡吧。”说着转身又进了书房。
高洁闻言，心里五味杂陈，难过的泪水一下子又涌出眼眶。好一会儿，她稳稳神，还是撒娇地说：“向峰，我喝多了，还是你帮我去放一下洗澡水吧……”
高洁本是想用久违的撒娇来换回向峰对她的怜爱之心，向峰却显得不耐烦的道：“不能喝就不要喝嘛，你不见我正忙吗？我告诉你，这是一个大客户，周旋得好，可以让公司赚很多钱。你要洗澡，不会自己去放水？”
面对向峰的冷漠和绝情，高洁再也忍耐不住，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进了书房，嘴里吼叫说：“赚钱，这些年你都钻进钱眼里去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这个家，却十天半月的不着家，这个家对你来说却是连一个旅馆都不如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儿子，儿子长这么大，你是管过他吃还是管过他撒？是陪他上过医院还是陪他上过公园？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娘俩？我，我让你赚钱，赚钱……”高洁越说心里越气，突然挥手一巴掌重重的击打在向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电脑屏幕忽闪了一下，息了。
猝不及防的向峰脑子炸了一下，想着资料还没有保存呢，这心头的怒气一下子涌上来，嘴里大骂道：“你这个不讲理的泼妇，你这个不可理喻的臭女人……”边骂边伸手推向高洁。
高洁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后脑重重的撞在门框上。差点晕过去的高洁在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的两分钟之后，突然发出嚎啕的哭声。
见高洁重重的摔倒，有些吓傻的向峰本是想上前扶起她，却见她又哭又骂起来，便从她身上跨过去，嘴里狠狠地道：“你就装吧，你就哭吧，老子难得理你！”说着，拿上外套，甩门而去。
次日晨，在公司休息室的床上烙了一夜烧饼的向峰终于从迷迷糊糊中醒过神来，对高洁的怨气也消了大半。回想昨晚的夫妻战事，虽然心里不爽，但想想高洁指责自己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这几年，自己的确一心扑在赚钱上，对她们娘俩关心太少了。哦，对了，昨晚高洁的后脑重重的磕在门框上，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想着，向峰心里感到后怕，赶紧翻身起床，下楼开上车往家里赶去。
向峰气喘吁吁的上楼开门，却没有见到高洁的身影。“高洁，高洁……”空旷的屋子回荡着向峰近似哭声的呼喊，却始终没有高洁的回音。待向峰有些颓废的坐在沙发上，这才看见茶几上的一张信笺，忙拿起来看，是高洁留下的。
“峰，我昨晚砸坏了你的电脑，向你道歉。我已电话跟老板请了长假，也给儿子的老师留了电话号。儿子全托，不要你操心，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他。峰，我已经十分厌倦了这种忙忙碌碌的都市生活，也十分厌倦了没情没意没有生气的家庭生活。我知道你忙，你一心想多赚钱也没什么错。儿子读书需要钱，我也需要钱，但我只需要能吃饱穿暖的钱足够，我更需要的是家的温馨，是爱我的人给我的爱……我感到身心疲惫，但我不会做傻事，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大口喘息一下。我走了，你不用找我。啥时回，能不能回，一切随缘吧。”
“高洁，高洁……”向峰声嘶力竭的呼唤着高洁，又拼命拨打高洁的电话，却始终提示关机。他又电话询问跟高洁有往来的同事和闺蜜，却都不知道高洁的去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