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寻爱路上
罗和平
一
我和妻子同岁。2011年，我们一起走过了人生的五十年。为纪念这一历史时刻，我们商量着去作一次旅行。天南海北的景点排了一圈后，妻子说还是去九寨沟吧，我听几个刚去过九寨沟的姐妹们说，那儿的景色实在太迷人了。我说我也早有此意，便上网去查询景区概览和联系旅行社。
网上说九寨沟四季的景色各有千秋，皆为绝美。我和妻子都偏爱红色，便选择了秋天去九寨沟看红叶。
2011年10月8日下午4时，我们在宜江市车站登上了由江城开往成都的列车。
黄金周已过，列车已没有超员现象，这也是我和妻子避开黄金周的缘故。很快，我们找到了铺位，我和妻子一个中铺一个上铺，而下铺上早已坐着一个看上去年岁比我们小一些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似乎对过道里的人来人往并无兴趣，一直将左胳膊支撑在靠窗口的小茶几上，而左手则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的一直看着车窗外。我确认卧铺号无误后，便将旅行包中的一些水果和熟食拿出来放在中年男人的面前，也就是小茶几上。中年男人扭头看我一眼，有些瘦长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是一种茫然的神色。
我朝中年男人笑笑，说：“你好。”
中年男人怔了怔，嘴唇微动了一下，发出很小的声音：“好。”
我在心里说，这中年男人明明能够开口说话，而说出口的话可真够省的。我友好的先向他问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跟我回一句你好两个字总是应该的吧。当然，也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小，或者是车厢里有些噪杂，让我并没有听清。我说：“实在对不起，打扰了，这点水果和熟食在包里放时间长了怕闷坏了，只好先搁这上面了。”
中年男人放下胳膊，又扭头看我一眼，说：“搁吧。”然后又扭头将目光投向窗外，就好像车窗外有什么绝美的风景勾住了他的眼睛一般。
我放好行李，站在中年男人的身后，同他一样的视角看了一会儿车窗外，车窗外的景致并无特别之处，随着列车的加速前行，绵延的山峦在车窗外漂移，星星点点的农舍在山腰间隐现，偶见一条溪水在山涧流淌，倒不失为一幅流动的画卷。但看了三五分钟之后，便有了一些厌倦之意。而中年男人却一直坐在那儿，眼睛也一直就那样看着窗外。
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我和妻子一人泡好了一桶方便面，坐在靠过道的小挂椅子上吃。中年男人大概是闻到了香味，也或许是饿了，他从铺位下拖出一只大号的双肩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包软包的方便面来，撕开一道口子，便干吃起来。吃完，拧开一瓶矿泉水对着嘴巴咕咕灌下去几大口。之后，又开始一言不发的坐在车窗下，将眼睛朝向了车窗外。
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在车厢的接头处，妻子小声说：“那人，好像不正常？”
我点头说：“是的，是有一点怪。”
妻子抓住我的手说：“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说：“应该不会，瞧他的衣着打扮不像是什么坏人，从他憔悴的脸色和茫然的眼神看，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有什么心事。”
妻子说：“嗯，本来是好心情出来的，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这么一个好没趣的人，但愿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我说：“别怕，待会你睡上铺，我睡中铺，我会注意他的举动，不会让他伤害你。”
我们对面铺位的一对青年男女大概也发现了中年男人的无趣，到隔壁铺位找几个四川老乡甩老k去了。我和妻子便坐在靠过道的小挂椅子上小声聊天。我们聊的无非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趣事，说到高兴的时候，一向性格开朗的妻子便忍不住会大笑几声。而一直处于我的视线之中的中年男人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我发现，妻子每一次发出笑声，中年男人都会扭过头来看几眼，他的情绪也好像是受到了感染，脸上不再呆板，而是有了一些笑意。中年男人的笑意虽然在他的脸上停留的时间很短，且每次都被我捕捉到，但我并没有紧张。因为我发现，他的笑意是自然的，没有恶意，没有邪意，没有对我们不利的因素存在。
晚上十点多钟，车厢的照明灯熄灭了。隔壁甩老k的几个青年男女骂骂咧咧了几句，但都无可奈何，便都有些不情愿似的爬上自己的铺位睡觉了。
斜躺在中铺上的我将头部朝向过道，这样中年男人的一举一动依然处于我的视线之中。
虽然一阵阵倦意不断袭击全身，但列车一如既往的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和间歇性的摇晃却让人难于入眠。恍惚中，我从枕头下拿出手机看看，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过了。借着昏暗的壁灯灯光，我倾斜着身子，偷偷看看下面，只见那中年男人依旧是坐在窗口下，只是将头部微微的斜靠在车厢壁上。中年男人就像是一个雕塑，车窗外时而掠过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忽暗忽明，给人一种生冷的感觉。而他的眼睛也是迷上一会儿，又睁开一下，睁开一下，又迷上一会儿。就好像是生怕他这一睡着，窗外有什么让他不舍的东西就会离他远去而不复再来一样。
“终点站成都快到啦，下车的旅客抓紧时间换票，请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啦......”一名女列车员在过道里来回走着，叫喊着。
我和妻子终于在噪杂的人声中醒来。我拿起手机来看，已经是早上4点半了，距离列车抵达成都站只有二十多分钟了。我们赶紧起来，简单洗漱之后，我正忙着收拾行李，妻子拉一下我的胳膊，见我不解，她朝下铺努了一下嘴巴，我这时才发现下铺的那个中年男人不见了。我皱皱眉头，赶紧又打开行李包，再摸一遍身上的衣兜，确认财物都在时，才虚出一口长气。我说：“可能是昨夜里在那个车站下车了吧？”
妻子打着哈欠说：“嗯，但愿是一场虚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