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料峭 风霜高洁
————读张会芬散文集<<沉香>>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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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清澈的江水不见了；走着走着，孕含着丰富文化底蕴的古镇消失了；走着走着，清目的田园，浸蚀在现代的利益之下；走着走着，心底美好的愿望，成为无休止的渴望。“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多想听见，前方有着美丽的召唤。”
这是同学张会芬散文集<<沉香>>一书中，散文<<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的主题提示。这篇文笔清秀的散文，作者用心良苦地向我们倾述着当下，社会发展带来的文化损毁，环境污染的沉重话题。“所有的古巷都通往现代公路，从狭窄走向开放，从步行跃上车轮，从低速转向高速。我们脱离了贫困，走向富裕，但却失去了人类生存最基本最珍贵的纯净空气。”作者的平铺直叙中，没有责备，有的是善意的提醒，没有文人清冽的呐喊，有的仅是文人的悠怨。
印象中的张会芬，清丽明朗。大学同窗三年，给人最突出的特点亦如她在散文<<那时，那山>>中描述地：青春无畏。大学毕业，我们同在一城工作，不久步入婚姻的她，随夫君迁徙相邻城市，踏入警界。也许，身在纪律岗位，无畏的青春也渐归平静，二城相距不过六七十公里，恍然十余来年，信息杳无。直到2005年，网络游莅，巧遇实名注册的同学张常美，才获知我们光顾的论坛版块，活跃的网友“雪浪花”便是同学张会芬，她还有一个雪月高洁的网名：静静的茉莉花。
记忆中，张会芬同学并不喜好舞文弄墨，校园之时，她是小球运动乒乓球、羽毛球风云人物。佩上警衔，周正的生活，让其感慨：“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于是，不惑之年，她立志成为灵魂的修行者。在其随笔<<我的朝圣路>>一文中，她这样的写道：身体的漂泊可以忍受，灵魂的无所皈依让我深感人生了无意趣。她相信“文学不能拯救世界，但一定能够拯救灵魂，完成灵魂的自我救赎”。正是报有这样追求灵魂净化的人文情怀，张会芬这朵静静的茉莉花，走着走着花就开了，而且，香溢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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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会芬散文集，分别以窗景、人景、风景、书景、家景为辑，从不同的视角，去发现和探讨人与自然、与社会的褒贬。其文风亦如散文作家贾宝泉所评述地：“文势一如清江四时不同的升沉水势。有些童心未凿，有些颇具理性，能做到稚气与精思并存于一件作品。”比如散文<<你好，人类>>,读过此文，可以不加求证地断言，这是篇应景之作。但细读全文，在其拟人化的平叙中，你会情不自禁地为作者的忧怨而沉思。文章里隐寓其中的批评，应景之时，未必能获得共鸣。我们的社会，旦凡应景之举，总免不了附和之声。附和能保持质疑与批评的态度，常人看来过于天真，但，作者保持了这忧国忧民精思的想法，令人敬佩。
家景辑中，<<退休的诱惑>>一文，张会芬通过对退休生活的遐想，同样展示着其天真、梦幻般的浪漫人文情怀。让人看到晚霞之下，映衬着怀揣春梦的年轻之心。作者理想化的生活设想，让人也对现实生活个人思想的限定感到忧伤，更为体制内人，思想的格式化而悲伤。在一个以一种哲学思想为指导方针的社会，不难想象如此纯情之人，日常对真性情掩饰的压抑。好在有救赎灵魂的写作空间，得以撩发作者满怀的深情，我们也得以窥视常态生活下，一个灵魂修行者的真实感慨。
英国作家劳伦斯说：“人在服从某种出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时才是自由的。”视写作为灵魂救赎的张会芬，正是把每一次的创作，看作是一次自由奔放的心灵历练与陶冶，一次让自己从幽闭狭窄走向辽阔深邃的过程。所以，其在语言的运用上，始终保持着，空灵山谷小溪流水的脆响与自然、洒脱。
在风景辑，<<九寨沟之海子>>一文的开篇，张会芬写道：“你是天水，误落人间。面对污浊的尘世，你唯有回避，方能保其容颜。所以，你退，一退再退，退至盆地边缘，退至高原边境。你过于洁净的身体注定是这红尘中的独行客。”整段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充满诗的意境，读者读来，立刻明了其玄妙地域所在，犹如身临其境。并且，升腾起独行客禅意般的深邃：“在那里，退，是一种生存；静，是一种表达；守，是一种品德。”
这种将大自然涌入自己的胸怀，敞开心灵地去感悟，去捕捉艺术的敏锐力；不仅使作者拥有了独特的造句能力，也提升了读者领悟自然，品味人生的感受力。
在散文<<我的草原>>中，当作者远眺草原，难寻一处可以恣意妄为之地，收起对草原的妄想。我们感受到的是草原浸染了物欲，草原便成了物欲之人梦想的沟壑。物欲之下，人的理想如果不札根于实事，理想也亦如流星。我的草原是理想地，但现实的草原，红尘多染。“第一次在草原过夜，像睡在大地的心窝窝上，踏实又幸福。”无论滚滚红尘多么纷扰，当尘埃落定，草原还是草原。“原来，简单、纯净到极致，可以创造出这样一种深远、辽阔、宁静的美。”“作者又给我们召示着这样的信念：任何信仰与崇尚，融于自然，固化为可视的景象，对信仰的崇拜，便成为对自然的膜拜。草原之美，便是沉入这信仰之中的美。
在文集的卷尾，张会芬坦言：岁月在悲欢里打磨，快乐化为轻烟飞上云霄。一些伤愁、忧虑、矛盾、纠结，在无数日子的浸润、腐蚀中，长成硬痂，散发出丝丝清香，这是人生树上之“沉香”，它创伤累累，却又香气盈盈。“沉香”，是生活之真谛。文字在指间飞舞，情思在句子里跌宕。涉过沼泽、旷野，越过峡谷、沟坎。文字的道路崎岖而漫长。闯过雪冻雨淋、日照霜袭，终于突出重围。幽寂之路，有暗香浮动，它是心血在文学树上打磨而生之痂——沉香，它是创作之果实，是文学之真谛。
这番对文集取名<<沉香>>的诠释，坦露着作者简单而快乐，寂寞且充实，清贫却富有的生活追求。读书景辑，<<梭罗来信>>中，张会芬这一理想，执着地展示着。她自诩为“静静的茉莉花”，寻了一个“静”字，享受着默默的沉淀，任由那盈盈暗香，幽寂中与淡泊相舞，踏觅出花开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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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会芬散文集<<沉香>>，五辑，五十四篇。逐篇读来，最引人入胜的莫过于<<清江凝望>>和<<夷水>>。两篇散文，有评论家评论说：匠心独运，景中有史、有人，以史壮景、塑人，人注景以生命，留给未来一段“清江”、“夷水”的史。在我看来，同样依托清江抒情，<<清江凝望>>与<<夷水>>表现决然不同的意境。如果说<<清江凝望>>是重彩的工笔画，<<夷水>>则是浓淡相宜地泼墨写意画了。就阅读的喜好来讲，<<夷水>>给人更多的遐想，和生活启迪；而<<清江凝望>>重在励志，丰富读者的认知世界。<<夷水>>笔风上，更多地表现了作者清秀、隽永、慧丽的风格；<<清江凝望>>着重在一个“正”字，这或许符合成长于法制机关严谨的工作思维，但飘逸的秉性终究由里而外的散发，于是有了淋淋畅快的<<夷水>>。亦如<<散文>>杂志前主编贾宝泉先生在文集的序中所写：情到极致必会潜入哲学的极深。
贾宝泉先生归纳总结张会芬散文特色为：清、畅、慧、正。在张会芬的散文中，<<解花语>>一文，最集中的体现了贾先生为之总结的散文特色。散文<<解花语>>，文风洒落。其清抗绮丽的文笔，将臭牡丹、花叶蔓长春、葱兰、桂花、蝴蝶兰、滴水观音等六花，随手捻来， 捆扎柔解。解花语，不如说是解人生、解红尘、解凡俗。隐喻，在张会芬的散文里随处可见。读过之后，无需省思，便可获得寓言般的启迪，<<解花语>>一文便是如此。读过，你可作散文欣赏，以解花香思绪；你亦可作寓言领略，借咏花之道，寓意生活、生存之念。
“闭着眼睛生活的人是快乐的，睁一只眼睛生活的人是麻木的，睁开双眼生活的人是痛苦的。”这是在<<写作与观景>>一文中，张会芬的认识。文章是张会芬关于写作的自我总结。读过，让人突然想起旅法钢琴家朱晓玟的故事。因为儿时过度的自我批评，这位音乐界的隐者，在离开中国35年后，依然未摆脱文革的恶梦。以至于作为知名的演奏家，很少开演奏会。因为她总是觉得，台下的听众是来审判的。究其原因，皆源自成长过程中信心的缺失。这正如张会芬在文中所写：“当我的眼光逐渐离开自我，掘进现实社会生活内核，我的笔再也轻灵不起来。”这篇散文，既彰显了张会芬创作中，对题材取舍的尺度；又表达了作者观察事物，系亦不系，向上的自由态度。将其散文的特点：“正”字，挥洒的淋漓尽致。让我们始终相信，写作是心灵快乐的宣泄。无论文章论及的是“点”，还是“面”，只要舒展了心之快感就好，世界的繁杂，不是有了鲁迅就能完结地。
法国艺术家罗丹说过：“浸入空间，抓住深的感觉。”张会芬的散文，最令人感叹的便是随了这深的感觉：从老拙的命意中，觅出新的秀慧来，继而引人入胜。她的散文<<岁月琥珀>>便是这样的慧秀之文。文章将所有岁月的记忆，都相糅于今时的感念之中；同时，又不乏对生活的思索和启迪。一切都如琥珀，透明而又沧桑。文中对落败拟人化的叙述，淡淡的白描之中，寓孕着浓浓的乡愁。“每一块青石板都刻录过我的声音，每一块青砖都认识我的面容，每一扇门都拍摄过我的身影，而现在，我们似曾相识而又彼此陌生。”读过这样的断落，你无不置身于作者描述的古街小巷中。和张会芬其他的怀旧之文相比，<<岁月琥珀>>令人难忘。很喜欢大声地朗读，文中富有诗意的句子：“小巷的窗子跑了，半头墻壁跑了，院墻里的主人跑了，它却仍扎在原地不动。”“
“脱帽跌坐，清风适至。手执一卷，若有所思。感生用心，不忍捐弃。展对幽窗，身为之契。形肖与否，固所不计。”这是宜山先生王永彬，对自己心怀文墨，却沉耕之乐的写照。在散文<<竹林清影>>中，张会芬以穿越无极之势，倾其心灵，跨越一百四十年的沧桑，追溯着先贤王永彬，对月吟诗，望竹凝神，埋首著书的身影。和<<清江凝望>>一样，散文<<竹林清影>>也是借景咏人。不同的是<<清江凝望>>中，对杨守敬的追忆，不过是翻阅尘封历史的瞬间感慨；而<<竹林清影>>对王永彬的思念，则是伏案潜读，润心浸力地跨越时空的追随。读<<竹林清影>>，会不自觉得省思，撇清尘世对心灵的侵蚀；获得沉淀后，精神寂静下的丰富。读<<清江凝望>>，没有读<<竹林清影>>感到的深邃；获得的知识，不过是关于杨守敬的点滴史料。
作为客居宜都的游子，纵观张会芬的散文<<清江凝望>>和<<竹林清影>>，作者耳濡目染地将客居文化融为自身的抒情成就，张扬了个人的情缘，也彰显了宜都地域文化的底蕴。正如王永彬老先生诗所云：“寂寞石门归独晚，疏窗灯火隔林红。”张会芬客居他乡，成为受人尊重的文人骚客，让我们相邻而居的家乡故人为之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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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孙犁先生曾言教：“文人之业，殆将不死不休乎！”视创作为灵魂的救赎，张会芬目前的粹取，尚需漫长的积累和一生的拣选。文集取名<<沉香>>，阅读伊始对<<沉香>>一文寄以厚望。期望在<<沉香>>文中读到久酿沉孕的飘逸故事，仰惑分享到隽秀、婉约、沉怨的文笔之风。但遗憾，作者散文固有的清、畅、慧、正韵力，在<<沉香>>中不见了。也许，作者很在意，并沉湎于文章对沉香结成的哲理解析。但，读者读来，这些感慨还有待斟酌，文章结构还要继续丰满。可惜了“沉香”，这解得人间枯荣事的篇名。以张会芬幽旷清寂的秉性，选择箫瑟料峭，风霜高洁的<<竹林清影>>,作为文集的题头，倒给人溯源得源，道器相融的感觉。
张会芬的散文多少已有了自己的调子，在她那细腻的描写与情理相融的铺呈中，总能给人亮丽的画面感和情景跌宕的故事联想。让人看到她拥有小说创作的文笔功力，散文<<黑子>>，正展示了这样的小说写作笔风。也许，拘于散文的写作，文章本有深挖的潜力；可惜，对于挖掘涉及官僚习性的鞭鞑，作者有所顾虑。于是，留下匆匆的结尾，给人无尽的遐想。但，所有的遐想都是对作者惜笔的省思。
“茶馆是外公常去光顾的地方，外婆总是在家中忙着做不完的家务，她的尖头小脚除做针线活时歇息着，其他时间总是颤悠悠地挪动着。“这是张慧芬在散文<<故乡，是心底的庝>>一文中，对外公外婆简洁的描述。这种将蕴藏着深厚的爱和无奈的眷恋，称之为“心底的庝”，所抚慰的是心底的失落。心灵追寻的故乡，实际上是永远抹不去的故乡记忆。读后，给人的感受是且行且吟，且珍惜。这在<<晚晴>>与<<枯叶>>二文中，同样感染着我们。
<<晚晴>>和<<枯叶>>相比，都是记述老人晚年枯寂生活，<<枯叶>>让人在情感上，更自然的去倾听，孤寂、乏味、苦涩地老人情感复述。两文的差异，在于连接老人情感的媒介。<<枯叶>>一文，恰如其分地以枯叶为隐喻，对老人的孤寂与解脱做了铺陈。而<<晚晴>>一文，恰好就缺少这一媒介。原本文中，完全可以以父亲情感的缺失为纽带，使文章在这一线条的带动下活跃起来。遗憾，文章在此着墨一笔带过，让通篇的感慨和反思没了着落，成为无病的呻吟。
散文作家贾宝泉在评论张会芬文集文章在质量上还不够整齐时说：“但凡事皆有限度，不整齐也是一种自然风貌。”读张会芬的文章，既要享受到诸如<<夷水>>这样大化周流时空观的优秀范文，也要承受声音杂沓，让记忆的闪烁成了沐浴流水地匆匆之笔。比如<<在清辉里沐浴>>一文。这是篇记述浪漫文化之旅的散文，以作者的笔风，会是篇很有小资情调的回忆之文，可惜，流水的日子，让记忆也成了流水，透明而乏味，空有在清辉里沐浴的感觉。欣赏张会芬在<<秋季书札>>里关于担当得感慨：“生活即是矛盾，是由一个个悖论编织而成的网，可结不可解。身在其中，必有所担当，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散文创作自古讲究：“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张会芬以写作为灵魂的修行，所以其散文的创作越过常规，给人聪明的态势。她知道，只有沉进心灵的潜流，才能见到思维嬗递中新感受与新情致；才能如玩魔方般，将同一题材从不同方位深入，开掘出万物皆我手足情怀的文章来。当然，张会芬还要继续成长，一个倾心于散文创作的人，注定用一生的心血要它向好，并适时的规整，成为一个丰富的潜心的灵魂修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