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初的地方（二））_文学家园 _枝江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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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5/2/10 19: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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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馒头  狗子和五月
   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很小，两三岁的样子，穿着短袖短裤，和两个小孩在泥巴地里玩，突然间掉进一个深坑里，我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我大喊大叫，结果惊醒，满头大汗。
   后来我回到兰家冲村十一组，那个留下我衣钵的地方，向爸讲起那个梦。爸说：那不是梦，你不记得了，那年你掉进深坑里，幸亏馒头和狗子叫来大人，才把你救上来。原来，馒头和狗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是不记得这回事了。只记得，他们是我童年的玩伴。
   我们是一年生的三个小孩。馒头长得白白胖胖，像城里的孩子，怎么晒也晒不黑，加之他父亲是教师，长年不在家，算得上半个城里人，我们都叫他“馒头”，当时馒头可是好东西，只有城里人才吃得上的。狗子也胖，但不白，黑黑的，和馒头形成鲜明对比，他母亲给他取名“狗子”，是叫他能蛮点，好养活。我们三家隔的不太远，每天天不亮，他们就在外面喊我：“五月，五月，快出来玩儿”我是五月生的，小名就叫五月。我偷偷从屋里溜出来，和他们一块儿融入农村的广阔天地。
   春天，油菜和麦苗儿疯长，各种野花儿渐次开放，田野里花香浓郁。我们仨去摘胖胖乎乎的油菜苔，剥了皮，放在嘴里啃，又香又脆，结果，不知被哪个大人看见了告了状，各自屁股上挨了一顿板子。后来，我们改吃新抽出来的茅草尖儿，开着白色粉红色花儿的嫩刺苔，趴着山坡的地上采地桑果，采到了满是泥巴没来得及洗就往嘴里丢。爸妈也乐得自在，不用管我们。每天中午，刚吃完饭，馒头就在屋外喊：五月，五月，你出来。我赶忙放下碗，跑出来，看见他们两个，馒头趴开他的口袋，说：五月，五月，你看你看！我看见他们两个满口袋的嫩刺苔，嫩的能掐出水来。他们看见我的口水，赶忙把刺苔分给我一半，三个人坐在墙根下，晒着太阳，大口嚼着。
    花生熟了，我们仨去偷一队的花生，花生地里系着一条大黄狗。馒头要我站岗放哨，他们两人偷花生。结果没扯上两窝大黄狗就跑了出来，狗子和馒头一路飞奔，我跑不动，被黄狗追上，在屁股上咬了两口，我一路哭一路骂他们两个，回家妈看我屁股上血淋淋的，还留有狗咬过的牙印，到厨房里抓了把盐，在伤口上抹了两把，算是完事。此后一段时间，我都不理他们两个，任凭他们两个“五月五月”喊得声嘶力竭。小孩子总是不记仇的，没过两天，我们便又好得一个人似的。后来，我们仨又合伙偷过一回队里的芝麻，棚好的芝麻就晒在门口的道场上，香得我整夜睡不着。趁生产队里的人都在睡午觉，我们仨脱掉上衣，把芝麻翻过来，放在上衣上，用棒子敲打，芝麻就落在上衣里，我们用衣服包了，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吃，香得几天吃不下饭。
    上学前班了。我们仨在一个班。我妈给我五角钱学费，被我玩丢了，晚上我坐在墙根下哭，怕妈打我。馒头和狗子一人给我一毛，说是找大人要的，还有三毛钱没地方生火，爸晚上回家，看见我在墙根下哭，给了我三毛，好不容易凑齐了五毛，交了学费。
    小学一年级馒头就跟他爸走了，到了镇上上学。没来得及和我们打招呼，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后来，好像也没有后来，因为一直没再见过面，只听说他书读完后，在一个国有企业里工作，后来又娶妻生子，终是没再见过面，白白净净的馒头，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记忆中。只记得，我们一起偷花生，摘油菜苔，一起挨打，一起摘刺苔，采桑果，大热儿的天：他满头大汗，在门外喊我：五月，五月，快来哟，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然后，他把口袋翻给我看，我看见满口袋的油菜花，满口袋的刺苔，满口袋的地桑果，红的，绿的，黄的，紫的，最后模糊成一片。。。。。。
   狗子陪我读完了小学。小学时，从邻村转来一个高个子，当了我们班的班长。狗子和他合不来，两个人打架，狗子打输了。班长孤立他，要全班同学都不理他。每天，我看见狗子一个人形单影只，心里就特别难受。我想和狗子一起走，狗子把我推开，不理我，我以为狗子生我的气，后来才知道，他是怕如果我理他的话，他们会像孤立他一样孤立我。
     狗子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读完了村里那所小学。后来，我考上了镇里的重点初中，而他，只有到离家不远的普通中学读书。
    狗子读完初中后，到了广东，投奔他的姑父。在广东一个玩具厂打工，成了最早到广东打工的人。后来又在广东买了房子，成了地地道道的广东人。
    狗子中途回来了几次，在我爸家里，操着地道的广东腔，说的话基本上听不懂。我说：狗子，这不是广东，这是家呢，出去了才几年，家乡话就不会说了？狗子呵呵笑，依然没能改过来，我觉得索然无味，悻悻离开。
    又过了几年，有一天，狗子却回来了，带着他的铺盖卷。听爸说，他在广东找了两个老婆，房子只有一个，养不起，没地方住，只有把广东的房子卖了，给了小老婆一笔钱，了断了关系，带着大老婆回了老屋。幸亏老屋还给他留着一间，否则就惨了。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想起了一首歌里的歌词：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回家后的狗子，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广东腔。但不知是出去很多年还是从小就被孤立的缘故，总是显得不大合群。心里也总是防着别人，到街上买个东西能和别人争个半天，自尊心强得很。刚开始回来雄心勃勃，想发展现代农业，种了二十亩巨型樱桃，说是新品种，好得很，结果光长树不长樱桃。只好砍了又栽上别的树，这样七折腾八折腾，带回来的几个钱也用完了，只好和当地人一样，老老实实种田，守着几亩薄地，辛苦渡日。
   那个叫五月的人，守在家乡的小镇上，拿着几个工资，养家糊口。感谢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吃了些地里产的绿色食品（很多是三无食品，呵呵），无病无灾，身体健康，省了些看病吃药的钱，很是满足。
   三个人的春天，已一去不复返了。回忆，永恒地停留，在那个七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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