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闹房_文学家园 _枝江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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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    房

陈姐的儿子结婚，我与妻去贺喜。喜庆的日子里，陈姐整了桌席，请了乐队，找了汽车，过长江，从二十多公里外的松滋县，将新娘子接到家里。下午，远方的亲戚朋友都回去了。我们也要回去，陈姐好几次真心挽留，几个帮忙的大嫂说：“你们住在城里的人，没见过我们这里闹房的风俗吧，晚上还有好戏看呢。”说得我们心动了，就留了下来。

        吃过了晚饭，留在那里的亲朋好友集中在新房里。新房的后墙摆放着白色的现代化组合家具，一张双人床放在房中，旁边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镜子和梳妆用具，墙角里放一台二十五寸遥控彩电，对面放的大沙发。几个二三十岁的青年，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床沿，他们是新郎的堂兄，按乡里的话说，是新娘子的伯老哥哥，在那里抽烟、吃糖、喝茶、闲谈。乡里有句俗话，叫“宁在公公腿上坐，不打伯佬面前过。”是说堂兄弟喜欢和新来的嫂子开玩笑。主持人是新郎的远亲，三十多岁，长得身材魁伟，人高马大，说话声音洪亮。打扮时髦的新郎进屋来给每人装了一只烟，就说有事，骑摩托车出去了。只有新娘子泡好了茶，端着茶杯，递给房中的客人，坐在床上的几个青年要出去，主持人用手一指，笑着说：“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要动。”主持人说：“峰大叔来哒没有啊。”就有几个帮忙的人，跑出去，把正准备开溜的峰大叔押进房来，一面笑，一面把峰大叔按在沙发上坐下。峰大叔是新郎官的叔子，新娘子的叔辈公佬。他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一件棉袄，新娘子给峰大叔装烟倒茶。主持人吩咐帮忙的人，去准备一下。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拿来稻草绳、纸糊的高帽子，一把火钳和几个废酒瓶，还有吹火筒、锅铲子，放在地上。从堂屋里拿一把椅子放在房中，一个帮忙的人用肥皂盒子端来了半盒墨汁，说没找到笔，另一个人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个烟盒子，几折几折，就成了化妆的排笔。大家要峰大叔坐到椅子上去，峰大叔说：“我坐在这里蛮好。”不肯起来，主持人说：“坐在这里不好化妆。”峰大叔说：“算哒，不化妆哒。”主持人说：“今天就看你的戏呢，不化妆怎么行呢。”把峰大叔拖起来，按坐在椅子上，立时就有人把新娘子推到峰大叔面前，新娘子头上戴的花，穿一件红色呢子大衣，一条青色毛线裙，黄色的高跟鞋，打的口红，描的浓眉。新娘子笑着在峰大叔面前站好后，就有人将装墨汁的肥皂盒子端过来，把用烟盒子折成的化妆笔递过来，主持人叫新娘子给峰大叔化妆，新娘子也知道这是热闹意思，拿着“笔”在那里笑，不肯动手，主持人走过去，握住新娘子的右手，把“笔”在肥皂盒里按了一下，就往峰大叔的脸上涂，峰大叔把头朝后仰，没有涂到脸上去，把耳朵边上涂了一片黑色，主持人叫帮忙的人，来按住峰大叔的头，峰大叔说：“你们叫我怎么搞，我就怎么搞，不化妆哒。”主持人说：“那不行，哪有演戏不化妆的。”握住新娘子的手朝峰大叔脸上涂，峰大叔扭过头去，要站起来，几个帮忙的人就过来按住，讲了好一阵，峰大叔也累了，看样子，脸上不涂墨，是不会放过的，峰大叔就说：“少涂几下算哒。”头也不动了，让主持人在脸上涂了一下，脸上一块黑颜色，旁边的人就哈哈大笑。主持人放开手，让新娘子在那边脸上涂了一下，峰大叔就说：“行哒，行哒。”主持人说：“不行，还要描一下眉。”又在眉毛上涂了几下，峰大叔不让涂了，把脸摆过来摆过去，就是涂不到脸上，主持人走过来，按住峰大叔的头，另一只手握住新娘子的手，狠劲往脸上涂，脸上就出现了一大片黑色，峰大叔说：“不要弄到眼睛里去了。”主持人说：“不会的，再化个眼镜就算哒。”峰大叔看这架势，觉得再犟也没有用，又不好发火，就说：“我也茆起哒，随你们怎么化。”就伸着脖子不动了，在眼睛边上画了个圆圈，又在嘴上画了胡子，屋里围着的人，一边看一边笑，有几个人捂住肚子，笑弯了腰。一个小嫂子对我说：“等会儿，峰大叔要去喊人来喝茶。”只见峰大叔脸上都是黑印子，花一块，黑一块，峰大叔看见别人笑，他也笑，露出满口白牙齿，象个非洲人。峰大叔的小孙子，由他的婆婆领进来，有人指着峰大叔问他：“那是谁呀？”小孙子不认识，摆摆头，吓得直往他婆婆的怀里钻，又引起大家一阵笑声，化妆完了，叫峰大叔站起来。一个人把地上一根草绳子递给新娘子，缠在峰大叔的腰际，再把火钳固定在稻草绳上，背在背后，峰大叔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峰大叔的大花脸，人们笑个不停，峰大叔点上烟，一边抽，一边看别人的热闹。

          主持人从床上拉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堂兄，坐在椅子上，叫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新娘子正要动手，那个堂兄说：“化装可以，要讲个条件。”新娘子停了下来，主持人问，要讲个什么条件。那个堂兄说：“要新娘子喊我一声大爹。”按这个地方的风俗，只有生了小孩以后，大人跟着小孩叫大爹，新娘子把头扭在一边笑，不做声，一个小嫂子给新娘子鼓气说：“你就喊他大爹，不要紧的。”新娘子坚持了好一阵，就小声喊：“大爹，我来给你化妆。”那个堂兄说：“声音太小了，大声说。”新娘子又大声说了一边，堂兄才伸着头，让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左右涂了两块，再涂的时候，堂兄头一偏，涂到耳朵上去了。又让新娘子给身上缠了稻草绳，把几个废酒瓶子装在衣服荷包里。按照主持人的要求，把高帽子戴在头上，众人笑着，堂兄走到沙发上挨着峰大叔坐下。主持人又从床上拉来一个堂兄，让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把稻草绳往那个堂兄身上缠，后面一个人一推，那堂兄趁势把新娘子一抱，新娘子直往后退，然后请到沙发上坐下。坐在床上的那个堂兄，自觉的走下来，让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缠了稻草绳，把锅铲子交给他手中。

         帮忙的人去找一个旧搪瓷面盆和一根小木棒，给戴高帽子的人，找了一个破瓷碗，给另一个堂兄。峰大叔手里拿个吹火筒，由两个帮忙的人扶着，走在前面，那几个化了装的人，紧跟其后，出了大门，一路敲敲打打，到村里去喊人，后面跟着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主持人要峰大叔喊：“我家里接了媳妇的，请你们都来喝茶。”峰大叔也就一路喊：“我家里接了新媳妇的，请你们黑哒来喝茶。”有的村民在家里吃晚饭，听见喊声，开了门，端着碗，站在屋檐下看热闹，有的人对峰大叔说：“过细哒。”有的家关着门，被敲开，看见峰大叔的大花脸，一个劲的笑，峰大叔说：“我家接了媳妇的，请你们去喝茶。”屋里的人说：“等会儿一定来。”几十个人，从房前转到房后，深秋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白色，我们有时穿过竹林，有时转过树丛，有时走在田坎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跟着走。峰大叔挨家挨户的喊，一个村庄，几十户人家。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屋里。新娘子装了烟，泡了茶，坐了一会儿，峰大叔和那几个堂兄，打来了热水，洗了脸，坐在那里抽烟喝茶，说说笑笑。我问一个认识的帮忙人，怎么没看见新郎的爹啊。他说，我们这里的风俗，新娘子接进门的晚上，老表和那些侄子们，要把新娘子的公佬脸上涂成大花脸，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腰里麻围腰子，面前挂吹火筒，要公佬和媳妇抬茶给客人们喝，他怕那些堂兄弟们整他，跑到别处躲起来哒。

         这时，从门外进来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说：“峰大叔接我们来喝茶，我们来哒。”峰大叔说：“给客人装烟倒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到峰大叔的面前，把峰大叔拉进新娘子的房中，让峰大叔坐在椅子上，新娘子给他们一一装烟倒茶。穿西装的人说：“我们来哒，要峰大叔给我们演个节目哒，再慢慢喝茶。”峰大叔说：“又要演什么节目啊？”那个人说：“演节目要先化装。先化了妆再说。”峰大叔说：“你们叫我搞码子（干什么），我就搞码子（干什么）。妆我是不化哒，脸上刚才洗完。”那个人说：“你刚才演的节目我们没看见。”不由分说，帮忙的人早已把半肥皂盒墨汁端了来，说刚才的化装笔丢了。有个人就去找了根筷子，把筷子头上缠一团棉花，作化笔，交给新娘子，又把梳妆台上的镜子给峰大叔拿在手中，新来的主持人握住新娘子的右手，在肥皂盒中蘸了墨汁，站在峰大叔面前，口中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就往峰大叔的脸上涂，又接唱一句“你挑水来我浇园”，手中就涂几下，峰大叔身不由己，哭笑不得，围观的人又一阵哈哈大笑。那个小嫂子给我们介绍说：“那是村长，看得起这家的新郎倌，才来热闹一下的。”峰大叔的脸上又是黑一块，白一块，新来看热闹的几个嫂子，偏着头看，也不认得是谁，就问旁边的人：“那是哪个呀？”一个说：“那是峰大叔，化了妆就不认得哒。”给峰大叔找了个烂草帽子戴在头上，端了一条板凳来，先叫新娘子骑坐在板凳的一头，新娘子不肯坐，就有几个帮忙的人拉过来坐了，又把峰大叔拉来，骑坐在板凳的另一头，面对面坐着，中间放个烧木炭的火锅炉子，交给峰大叔一把破蒲扇，扇炉子中的火，要峰大叔吹炉子中的火，峰大叔就偏着头吹火。炉子里放了几根树枝子，冒着烟。一个人说：“要峰大叔问炉子里的火烧燃没有。”峰大叔就问：“火烧燃没有啊？”新娘子一个劲的笑，峰大叔问了几遍，新娘子才说：“烧燃哒。”旁边的人说：“声气小哒，我们没听见。”新娘子看见几根树枝燃起了火苗，就又大声说：“真的烧燃哒。”围在边上的人，在那里一边看，一边笑，那个人说：“烧燃哒，就算哒。”闹完了，搬走了板凳，用脸盆端热水来峰大叔洗脸。

        峰大叔的老伴牵了孙子，约他一起回去，说：“先洗了脸，就叫你走，你不走，还要玩一哈着。”峰大叔说：“爹爹，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啊！”

                       向世凡：湖北化肥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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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5/2/6 21:2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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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房（修改后）

那一年秋末，陈姐的儿子结婚，我与妻去贺喜。喜日子里，陈姐请了乐队，找了汽车，过长江，从二十多公里外的松滋县，将新娘子接到家里。下午，远方的亲戚朋友都回去了。我们也要回去，陈姐好几次真心挽留，几个帮忙的大嫂也说：“你们住在城里的人，没见过我们这里闹房的风俗吧，晚上还有好戏看呢。”“闹房”是农村的风俗，结婚的当天晚上，亲戚朋友逗新郎和新娘取乐。各个地方不一样的。说得我们心动了，就留了下来。

吃过了晚饭，留在那里的亲朋好友集中在新房中。新房的后墙摆放着白色的现代化组合家具，一张双人床放在房中，旁边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镜子和梳妆用具，墙角里放一台二十五寸遥控彩电，对面放的大沙发。几个二三十岁的青年，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床沿，他们是新郎的堂兄，按乡里的话说，是新娘子的伯老哥哥，在那里抽烟、吃糖、喝茶、闲谈。乡里有句俗话，叫“宁在公公腿上坐，不从伯佬门前过。”是说堂兄弟喜欢和新来的嫂子开玩笑。主持人是新郎的远亲，三十多岁，长得身材魁伟，人高马大，说话声音洪亮。打扮时髦的新郎进屋来给每人装了一只烟，就说有事，骑摩托车出去了。只有新娘子泡好了茶，端着茶杯，递给房中的客人。坐在床上的几个青年要出去，主持人用手一指，笑着说：“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要动。”主持人说：“峰大叔走了没有啊。”就有人答应说还在厨房里帮忙。主持人说：“给我盯紧点，千万不要让峰大叔跑了。”几个帮忙的人，跑出去，把正准备开溜的峰大叔押进房来，一面笑，一面把峰大叔按在沙发上坐下。峰大叔是新郎官的叔子，新娘子的叔辈公佬。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一件棉袄，新娘子给峰大叔装烟倒茶。主持人吩咐帮忙的人，去准备一下。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拿来稻草绳、纸糊的高帽子，一把火钳和几个废酒瓶，还有一把锅铲子，放在地上。从堂屋里拿一把椅子放在房中，一个帮忙的人用肥皂盒子端来了半盒墨汁，说没找到笔，另一个人拿出一个烟盒子，几折几折，就成了化妆的排笔。大家要峰大叔坐到椅子上去，峰大叔说：“我坐在这里蛮好。”不肯起来，主持人说：“坐在这里不好化妆。”峰大叔说：“算哒，不化妆哒。”主持人说：“今天就看你的戏呢，不化妆怎么行呢。”把峰大叔拖起来，按坐在椅子上，立时就有人把新娘子推过来，站在峰大叔面前，新娘子头上戴的花，穿一件红色呢子大衣，一条青色毛线裙，黄色的高跟鞋，打的口红，描的浓眉。新娘子笑着在峰大叔面前站好后，就有人把装墨汁的肥皂盒子端来，把用烟盒子折成的化妆笔递过来，主持人叫新娘子给峰大叔化妆，新娘子也知道这是热闹意思，拿着“笔”在那里笑，不肯动手，主持人走过去，握住新娘子的右手，把笔在肥皂盒里按了一下，就往峰大叔的脸上涂，峰大叔把头朝后仰，没有涂到脸上去，把耳朵边上涂了一片黑色，主持人叫帮忙的人，来按住峰大叔的头，峰大叔说：“你们叫我怎么搞，我就怎么搞，不化妆哒。”主持人说：“那不行，哪有演戏不化妆的。”握住新娘子的手朝峰大叔脸上涂，峰大叔扭过头去，要站起来，几个帮忙的人就过来按住，讲了好一阵，峰大叔也累了，看样子，脸上不涂墨，是不会放过的，峰大叔就说：“少涂几下算哒。”头也不动了，让主持人在脸上涂了一下，脸上一块黑颜色，旁边的人就哈哈大笑。主持人放开手，让新娘子在那边脸上涂了一下，峰大叔就说：“行了，行了。”主持人说：“不行，还要描一下眉。”又在眉毛上涂了几下，峰大叔不让涂了，把脸摆过来摆过去，就是涂不到脸上，主持人走过来，按住峰大叔的头，另一只手握住新娘子的手，狠劲往脸上涂，脸上就出现了一大片黑色，峰大叔说：“不要弄到眼睛里去了。”主持人说：“不会的，再化个眼镜就算哒。”峰大叔看这架势，觉得再犟也没有用，又不好发火，就说：“我也茆起哒，随你们怎么化。”就伸着脖子不动了，又在嘴上化了胡子，屋里围着的人，一边看一边笑，有几个人捂住肚子，笑弯了腰。一个小嫂子对我说：“等会儿，峰大叔要去喊人来喝茶。”只见峰大叔脸上都是黑印子，花一块，黑一块，峰大叔看见别人笑，他也笑，露出满口白牙齿，象个非洲人。峰大叔的小孙子，由他的婆婆领进来，有人指着峰大叔问他：“那是谁呀？”小孙子不认识，摆摆头，吓得直往他婆婆的怀里钻，又引起大家一阵笑声，化妆完了，叫峰大叔站起来，把地上一根草绳子递给新娘子，缠在峰大叔的腰际，再把火钳固定在稻草绳上，背在背后，峰大叔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峰大叔的大花脸，人们笑个不停，峰大叔点上烟，一边抽，一边看别人的热闹。

主持人从床上拉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堂兄，坐在椅子上，叫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新娘子正要动手，那个堂兄说：“化装可以，要讲个条件。”新娘子停了下来，主持人问，要讲个什么条件啊！那个堂兄说：“要新娘子喊我一声大爹。”按这个地方的风俗，只有生了小孩以后，大人才跟着小孩叫大爹，新娘子把头扭在一边笑，不做声，一个小嫂子给新娘子鼓气说：“你就喊他大爹，不要紧的。”新娘子坚持了好一阵，就小声喊：“大爹，我给你化妆。”那个堂兄说：“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新娘子又大声说了一边，堂兄才伸着头，让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左右涂了两块，再涂的时候，堂兄头一偏，涂到耳朵上去了。又让新娘子给身上缠了稻草绳，把几个废酒瓶子装在衣服荷包里。按照主持人的意见，把高帽子戴在头上，众人笑着，堂兄走到沙发上挨着峰大叔坐下。主持人又从床上拉来一个堂兄，让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把稻草绳往那个堂兄身上缠，后面一个人一推，那堂兄趁势把新娘子一抱，新娘子直往后退，然后请到沙发上坐下。坐在床上的那个堂兄，自觉的走下来，让新娘子往脸上涂墨汁，缠了稻草绳，把锅铲子交给他手中。

帮忙的人去找一个旧搪瓷面盆和一根小木棒，给戴高帽子的人，找了一个破瓷碗，给另一个堂兄。峰大叔手里拿个吹火筒，由两个帮忙的人扶着，走在前面，那几个化了妆的人，紧跟其后，出了大门，一路敲敲打打，到村里去喊人，后面跟着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主持人要峰大叔喊：“我家里接了媳妇的，请你们来喝茶。”峰大叔也就一路喊：“我家里接了媳妇的，请你们黑哒来喝茶。”有的村民在家里吃晚饭，听见喊声，开了门，端着碗，站在屋檐下看热闹，有的人对峰大叔说：“过细哒。”有的家关着门，被敲开，看见峰大叔的大花脸，一个劲的笑，峰大叔说：“我家接了媳妇的，请你们去喝茶。”屋里的人说：“等会儿一定来。”几十个人，从房前转到房后。深秋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灰白色，我们有时穿过竹林，有时转过树丛，有时走在田埂上。峰大叔挨家挨户的喊，一个村庄，几十户人家。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屋里。新娘子装了烟，泡了茶，坐了一会儿，峰大叔和那几个堂兄，打来了热水，洗了脸，坐在那里抽烟喝茶，说说笑笑。我问一个认识的帮忙人，怎么没看见新郎的爹啊！他说，我们这里的风俗，新娘子接进门的晚上，老表和那些侄子们，要把新郎的公佬涂成大花脸，带着纸糊的高帽子，腰里麻围腰子，门前挂吹火筒，要公佬和媳妇抬茶给客人们喝，他怕那些堂兄弟整他，跑到别处躲起来哒。

这时，从门外进来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说：“峰大叔接我们来喝茶，我们来哒。”峰大叔大声喊：“给客人装烟倒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到峰大叔的面前，把峰大叔拉进新娘子的房中，让峰大叔坐在椅子上，新娘子给他们一一装烟倒茶。穿西装的人说：“要峰大叔给我们演个节目哒，再慢慢喝茶。”峰大叔说：“又要演什么节目啊？”那个人说：“演节目要先化装。先化了妆再说。”峰大叔说：“你们叫我搞化子（什么），我就搞化子（什么）。妆我是不化哒，脸上刚才洗完。”那个人说：“你刚才演的节目我们没看见。”不由分说，帮忙的人早已把半肥皂盒墨汁端了来，说刚才的纸化装笔丢了，有个人去找了根筷子，把筷子头上缠一团棉花，作化笔，交给新娘子，又把桌子上的镜子，给峰大叔拿在手中，新来的主持人握住新娘子的右手，在肥皂盒中蘸了墨汁，站在峰大叔面前，口中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就往峰大叔的脸上涂，又接唱一句“你挑水来我浇园”，手中就涂几下，峰大叔身不由己，哭笑不得，围观的人又一阵哈哈大笑。那个小嫂子给我们介绍说：“那是村长，看得起这家的新郎倌，才来热闹一下的。”峰大叔的脸上又是黑一块，白一块，新来看热闹的几个嫂子，偏着头看，也不认得是谁，就问旁边的人：“那是哪个呀？”一个说：“那是峰大叔，化了妆就不认得哒。”给峰大叔找了个烂草帽子戴在头上，端了一条板凳来，先叫新娘子骑坐在板凳的一头，新娘子不肯坐，就有几个帮忙的人拉过来坐了，又把峰大叔拉来，骑坐在板凳的另一头，中间放个烧木炭的火锅炉子，交给峰大叔一把破蒲扇，扇炉子中的火，要峰大叔偏着头吹炉子中的火，峰大叔就吹火。炉子里放几根树枝子，冒着烟。一个说：“要峰大叔问新娘子，炉子中的火烧燃没有。”峰大叔把新娘子看一眼，就问：“烧燃没有啊？”新娘子一个劲的笑，峰大叔问了几遍，新娘子才说：“烧燃哒。”旁边的人说：“声气小哒，我们没听见。”新娘子看见几根树枝子燃起了火苗，就又大声说：“真的烧燃哒。”穿西装的人说：“烧燃哒，就算哒！”围在旁边的人一边看，一边笑，闹完了，搬走了板凳，才端水来峰大叔洗脸。

峰大叔的老伴拉着孙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峰大叔门前，说：“先洗了脸，就叫你走，你不走，还要玩一哈着。”峰大叔说：“爹爹，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哟。”(向世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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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09 10:47:5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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