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欧阳修如愿以偿地做了胥偃门生，住在胥府，食在胥府，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年事已高的胥偃得到天资聪颖的门徒，也是快乐无比，他不辞辛劳，每日早晚在政事之余孜孜不倦地指导欧阳修，在生活上对欧阳修也很关照。自从欧阳修进府以后，他就吩咐厨子：每日必须有荤菜。这种标准一般家庭想也别想，就是普通官宦人家也绝难做到，胥偃虽然官高禄厚，一大家子天天吃荤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但是欧阳修的身体急需营养补充。
于是，胥府饲养的鸡便惨遭厄运，数量每天减少，以致后来，鸡们一见到持刀在手的厨子就惊恐万状，在围栏里又飞又跳，可是总会有一只落到厨子的手心。暂时逃过一劫的鸡们，缩在一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心硬如铁的厨子用锋利的刀刃割破喉管……，一些渔夫猎户也常常提着野兔野鸭乌龟王八上门兜售，胥偃一见兜售者破衣烂衫，便会不问价格将货物买下。
美味上桌，好肉会被胥小姐夹着送进欧阳修的碗中，欧阳修碗里大多数情况下是存菜未了，新菜又来，源源不断。欧阳修不好意思下箸，将碗里的肉与胥小姐分享，胥小姐推辞：“女孩子不能多吃肉，吃多了不好，是这样吧？爹！”胥偃见他俩你推我让，就会咪起眼睛乐呵呵地说：“欧阳修，你吃吧！你这个身体不多吃点肉还真不行。”当欧阳修把肉送往口中，胥小姐就会停下筷子专心至致地欣赏他细嚼慢咽，她自己的一碗饭常是从人前吃到人后。
一段时间下来，欧阳修脸上的菜色被红光代替，白毫也悄然褪尽，越来越显得英俊。胥偃更加高兴，心中认定这位才子是他未来的女婿，只是女儿年龄尚小，暂时还不能说出口。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年，第二年春天，欧阳修进入了设在汴京的国子监广文馆。
国子监是独一无二的中央官办学校，下设广文、太学、律学三馆，广文馆是其中一馆，专门讲授进士课程，授课者是由皇帝任命的颇有文名的人担任。雄心勃勃的士子们都想在这里得到深造从而跻身仕途。但是，由于国子监规模不大，名额有限，士子们入学门坎也就很高。学校规定，必须是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方有资格参加入学考试。欧阳修乃一布衣，但他还是进去了，个中缘由大家都能猜得出——人脉关系极广的胥偃功不可没。当然，光靠胥偃一人之力还不行，还得靠欧阳修自身，这里的入学考试极为严格，优胜劣汰，一视同仁，铁面无私，人情关系不再起作用。欧阳修在激烈的竞争中，没有辜负胥偃的精心栽培，在广文馆入学考试中荣登榜首。
此时胥偃一家也在汴京，去年冬天，胥偃卸下汉阳知军职务，应诏回京担任判三司度支勾院，主管朝廷财政支出事宜，欧阳修也是在那时一同进京的。
胥偃出马帮助欧阳修进入国子监以后，替他交了昂贵的食宿费用，让他住读广文馆，为了他的身体，胥偃还经常派人送去美食。
转眼半年过去，又到了金秋季节。国子监的国学解试如期举行。国学解试相当于州府举行的乡试，优胜者会被推荐到礼部，参加来年春季举行的省试。
胥偃算着日期，在考试结束后，每天早早地结束公务，回家等候欧阳修归来。
胥小姐更是望眼欲穿，女红不做了，琵琶也不弹了，从早到晚守在门口，盯着欧阳修归来的那条路。第三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对父亲说：“爹！已经三天了，欧阳修还不回来，是不是有狐狸精迷住了他？要不，派人去找找？”
“别乱说！” 胥偃其实也有些担心，京都是花柳繁华之地，妓院里的美貌女子多不胜数，士子们考完之后到了那种地方乐不思蜀的大有人在；另外，每当新一轮科考开始，各地不少名门望族之女便在此聚集，许多人都想在这里找到如意郎君。胥偃有此担心，嘴上却要安慰女儿：“欧阳修不是那种人，他在国子监那么久，一定交了不少朋友，考完之后，结伴游览胜景，相互宴请是人之常情。”
胥小姐仍然不能释怀，说：“欧阳修不恋家，我不想再理他了。”
胥偃说：“事情没弄清楚，不要胡思乱想！”
正在父女俩纠结的时候，门外锣鼓咚咚哐咚咚哐由远而近，接着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飘进屋内。
“出去看看！”胥偃招呼女儿，俩人一起走出府外。
死劲擂鼓和拚命敲锣的是一伙差人，这伙人干报喜这类事情都特别卖力，那劲儿似乎就是要把铜锣打破，把鼓皮擂穿。周围许多人在围观。差人中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见到胥偃，命息鼓，向胥偃打躬作揖：“在下是国子监公差，恭喜胥老爷！胥老爷门生欧阳修在国学解试中荣获第一！不简单不简单！恭喜恭喜！”
胥偃接过烫金喜帖，勉强笑道：“这才是第一步，还没到最后呢！”
头头把眼睛笑成一条缝：“看胥老爷说的，嗨！国学解试第一名从来没有不中进士的，在下听试官议论，凭欧阳修的才学，极可能出现三元及第！那可是史上少有的，荣光无限啊！”
胥偃皱着眉头想：欧阳修在人才济济的广文馆考试中力挫群英，获得第一，预示了他的锦绣前程，可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报喜的那位头头一招手，又是一阵欢天喜地的锣鼓响。头头嘻皮笑脸向胥偃讨要彩头：“胥老爷，名师出高徒，欧阳修如此优秀，金榜题名指日可待，这也是胥老爷调教有方，在下预先讨杯喜酒喝，胥老爷该不会推辞吧？”
“好！借你吉言，但愿如此！请先到屋里喝茶！”胥偃把差人请进屋，命家仆一一奉茶，他到卧房里面取岀些银两，交给头头：“老夫还有一些事情，不能奉陪，这点小意思，请兄弟们自行买杯酒喝。”
差役们心满意足地离去。他们离开不久，欧阳修兴致勃勃地回来了。胥小姐老远就看见了欧阳修，未等他走近，转身进了闺房。胥偃见到欧阳修，沉着脸冰冷地问：“喜报都送上门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欧阳修向胥偃深揖一礼：“恩师在上，学生不敢隐瞒。考试结束后，本应速速回来看望恩师及小妹，但是，榜未出，学生不知排名几何。学生想，恩师待我恩重如山，要是不考出一个名堂来，那就无颜再面对恩师，只好回到随州去。因此，学生与两个外地室友在学馆呆了几天，等着放榜。”
“哪两个外地室友？考得怎样？怎么不一起带来？”胥偃问。
“一个是兖州奉符（今山东省泰安市徂徕镇）石介，一个是开封咸平（今河南省通许县）王拱辰，他俩和我一样，都想在第一时间看到名次，今日张榜，他俩都考得很好，现在急着回家报喜去了。”欧阳修如实禀告。
原来如此！胥偃消除了疑惑，命家仆速去协助厨子，蒸煮烧炸，开宴为欧阳修庆贺。
宴席少不了酒，胥偃喜欢饮酒，此前也常邀欧阳修同饮，一来二去，欧阳修对酒兴趣大增，但酒量总是不见增加，十八年后他在滁州做太守时，仍然是稍饮辄醉，他戏称自己为“醉翁”。
由于酒量不大，他在胥府常常饮得站立不稳。这一次，胥偃照例给欧阳修斟酒，欧阳修极力推辞。胥偃劝道：“怕喝醉了？今日高兴，一醉何妨！”
“恩师，学生不是怕醉，面对美味佳肴，学生就会想到同室好友石介。”
“这就奇怪了，石介与你饮酒有什么关系？”
欧阳修说：“石介家里非常贫困，他在国子监吃的都是最劣等的食物，几个月中，没吃一顿荤菜，我见他生活窘迫，便把恩师送过去的美食分给他，他却说，‘欧阳老弟，朝食膏粱，暮厌粗粝，乃人之常情，我在应天府（今南京）求学时，我的老师范仲淹告诉我，他年轻时求学，寄宿在寺庙，每天煮一碗稠粥，等凉了以后，把粥划为四块，早晚各取两块，就着腌菜吃下，吃完继续读书。这里的伙食，无论怎么说也比我老师那时强多了，所以，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 ’。学生的家境也不好，却在这里长时期享受老师的恩惠，和石介相比，学生惭愧万分。”
胥偃沉默了。胥偃认识范仲淹，但对范仲淹没有好感，这个人去年才调进京师，任崇文殿秘阁校理，这相当于皇上的文学侍从，不仅可以经常见到皇帝，还可以听到不少朝廷机密，这对一般官僚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腾达捷径。可是这个人不去好好珍惜，偏要没事找事，弄得自己下不了台。皇帝的母亲、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准备庆祝六十大寿，计划群臣上殿为刘太后叩头，这关他范仲淹鸟事，他偏要上书制止，说这样做有损国体。弄得举荐他的晏殊惶恐万分，责备他轻狂，劝他罢手以免连累举主，他却说“我正是因为您的举荐，才时常怕不能尽职，让您替我难堪，没想到因为我正直的议论使您获罪。”瞧瞧，他强词夺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轻狂。他就不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要办什么事，你一个小小的秘阁校理能阻挡吗？不仅如此，他还索性上书，说皇帝已有二十岁了，刘太后应该撤帘还政。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婆子攥着权柄不放，长期地阴阳颠倒，晨昏错位，公鸡孵蛋，母鸡报晓，也确实不象话。这一点，朝中大臣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又有哪个敢提出撤帘还政的议论？谁都清楚刘太后经营了这么多年，党羽都身居高位，盘根错节，摇撼不动。你范仲淹不是想出头吗？那好，枪打出头鸟！宰相与刘太后一合计，撤你的职，罢你的官，回到地方上去，你只能干瞪眼！蠢！愚蠢之极！不想他了。欧阳修的朋友石介，投到他的门下，看来也深受影响。安贫乐道，为人耿直，不随流俗，不畏权贵，本来没什么不好，但很容易得罪人，这势必影响前途。
胥偃默想了一会，对欧阳修说：“石介与你是同室好友，朋友之间你来我往，再正常不过，石介和他老师范仲淹一样，太过迂腐刻板，给人的感觉是自命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会影响朋友间的友谊，对事业不利，这一点，你不能学他。”
欧阳修说：“老师说的很有道理。我佩服石介，不仅仅是他贫贱不能移的秉性，他常说，一个人要有高尚的情操，做了官要向他老师说的那样，把天下人的忧虑放在前面，把个人的享乐放后面。这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学生以前想到的就不是这些，只是想把书读好，踏上仕途，改变个人命运。”
范仲淹的那两句话在十七后他写《岳阳楼记》时变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的这种思想境界和济世情怀的确很难有人趋及。
当时胥偃听了后就很不以为然，他对欧阳修说：“一个人在朝廷做官，忠君是臣子的本分，应该放在第一位。试想，皇帝说一，你偏说二，与人对着干，皇帝高兴则可，一旦不高兴，你就得丢掉乌纱帽被贬出朝廷，丢了官，失去说话办事的平台，任你怎么忧虑天下，天下依然故我。这不，范君因言事不妥，又被贬出了朝廷。你说的石介，我也有些不理解，他能进国子监，其父辈应该不是寻常人，怎么会那样贫穷？”
欧阳修说：“石介是徂徕人，他们石家与众不同，是聚族而居，到他父亲这一辈，十几家住在一起，他父亲虽然做官，但俸禄无论如何都供养不了那么多人，石介从小就在田头地角劳作，植树种地放牧割草，吃过许多苦头。”
“哦！是这样！”胥偃拎着酒壶说，“石介成绩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苦尽甘来，你总不能因为他而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不正常吧？你是我门生，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父子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不存在什么恩惠不恩惠，来，把酒斟满！”
斟完酒，师徒二人开始对饮，一杯下肚再斟第二杯，胥偃的话匣子重新打开，若干话语滔滔而出：“你知道老夫今天为什么一定要你饮酒吗？老夫高兴啊！老夫之所以高兴，因为你考了第一名。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进士的摇篮，全国最优秀的人才都聚集在这里，你在这里能够夺魁是你的光荣，老夫脸上也有光，喝！”
胥偃兴致极高，欧阳修只得陪饮，不知不觉，欧阳修又喝高了。胥偃见欧阳修醉眼朦胧摇摇晃晃，便吩咐女儿扶他回房休息。
此时的胥小姐，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以前她看欧阳修时总是肆无忌惮热情似火，现在偶尔顾盼之间，眼角眉梢冰冷如霜。她早已放下碗筷，闷声不响退坐在一旁。她听见父亲吩咐，走到桌边，搀住欧阳修一只胳膊，走出餐厅。
欧阳修在胥小姐搀扶下从走廊走向自己的卧室，他跌跌撞撞，娇小的胥小姐没有力量使他把路线走直，他肩膀东一扛西一扛把涂在墙上的石灰粉擦得纷纷下落。这一切他都浑然不觉，席间的高谈阔论也都飞到九霄云外，他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在仙界遨游，花园里盛开的秋菊如在云端，身旁的美女犹如月中嫦娥，他美滋滋地任凭思绪飞扬……
“欧阳修！你醉了多少次了？喝那么多干啥？” 胥小姐头上冒汗，尖声喝问。她对欧阳修迟归还耿耿于怀，非常不满地摇晃着欧阳修的胳臂。
欧阳修的思路被胥小姐的喝问唤回，不太利索地说：“妹妹，你应该，叫我，欧哥哥的，你一直，都是那样叫的，我知道，你对我好，好多次，搀住我的胳膊，我，已，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
欧阳修的声音继断续续，越来越小，最后听不到了。但他心里仍然在说：妹妹，你可知道，每当你柔滑的小手捉住我的大手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就像打鼓似的咚咚直响，震得我浑身酥麻，震得我嘴唇哆嗦，我真想吻你的面颊，吻你的脖颈，吻你的头发，我只要一偏头就可以做到，可是不能啊，你是那样美丽、那样高贵，而我又穷又丑，我不想让人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你是一朵鲜花揷在牛粪上。但是，你知道吗？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深映在我的脑海里，我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是我的一部分，你已融进了我的灵魂，我天天在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是长得丑，那能怪我吗？我穷，穷则思变，我在发愤，我在努力，我在你父亲的教诲下已经初见成效……，呵呵，你说我醉了，醉了真好！我可以接触你那嫩如凝脂的肌肤，可以闻到你那醉人的体香，我希望，我们就这样永远地互相搀扶，就这样永远地在一起……
烈酒在他奔腾的血液中继续发酵，他只觉得一种欲望似水似火在沸腾在燃烧，他情乱意迷，胡思乱想。到了床前，胥小姐说：“到了！你先睡吧！”
“你别走！”欧阳修正想着永远在一起，见胥小姐要走，他哪里舍得，一把将胥小姐扯住，拥入怀中，两人一起倒在床上。
胥小姐慌乱地挣扎：“欧哥哥，你喝醉了，我给你倒杯水去。”
欧阳修口齿不清：“小妹别走，我，没醉……酒醉心明，你不明白哥哥的心思，我……，我喜欢你。”
胥小姐继续挣扎：“欧哥哥，你是真醉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门开着，外面有人，快放开我！”
欧阳修听说有人，酒已吓醒大半，他松开手，看着胥小姐起床，突然感到羞惭，说：“小妹，对不起！我是真喜欢你，你们一家都对我好，对我的关照无微不至，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所以……”
胥小姐整理裙裾，幽怨地说：“你的话我难以相信，你说说，你考完之后为什么不回家？”
“我怕考不好，没脸见你，在国子监等着放榜。”
“我不信，自从你来到我家，写了多少文章多少诗！可曾为我写过只言片语？”
欧阳修争辩：“好妹妹，你可别冤枉我，我早就写了，只是不敢示人。”
“既然是为我写的，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我怕老爷骂我不知高低深浅。只要你不告诉老爷，我可以给你看。”
“快拿出来吧！”
欧阳修从枕下取出诗稿递给胥小姐。胥小姐展开，那是一首《望江南》：
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
留取待春深。
胥小姐听了欧阳修解释，又读了诗，心里的怨气渐渐消除。她举着诗，假装不懂，娇声道：“你写江南柳，这柳树与我何干？”
欧阳修说：“小妹是江南人，我这里以柳喻人，细柳扶风，摇曳多姿，小妹就是那初春的细柳……”
胥小姐脸上露出红晕：“你既然认为叶未成荫，要等待时日，刚才为何有如此举动？你这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巴？”
“此时非彼时，我再写一调《望江南》，凑个双调，你就能明白。” 欧阳修踉跄到案前，取水滴砚，一边磨墨一边看胥小姐。胥小姐喜欢弹琵琶，常抱着琵琶到外面去；早些时候，欧阳修刚进府，他还看见胥小姐和几个比她小的女孩子在台阶上玩钱，把铜钱抛起，待钱下落，再用手往上兜，反复几次后让铜钱落地，猜正反定输赢。她们玩得非常开心，胥小姐跑上跑下。欧阳修记忆犹新，他磨好墨铺开纸，挥毫写道：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
何况到如今。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有那么不懂事吗？”胥小姐叫道，“我到外面找地方弹琵琶，是怕妨碍你读书，那几个小妹妹簸钱，是 她们拉我当裁判。”
“我只是觉得你活泼可爱！还有后面两句呢！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烂烂烂，烂词！欧哥哥不学好，尽想着欺负人，我告诉爹去！”
“好妹妹，千万使不得，词言情，我的心情现在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你若不能接受，就算我自作多情，你要是想让我从你家里滚出去，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你滚！你滚！滚到床上去吧！我当你喝醉了！”胥小姐说完，转身离开，当她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的时候，欧阳修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一个姑娘被人喜欢，尤其是被多情才子喜欢，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但她还不能回应，得将自己的真实感情掩藏起来，因为她父亲这样告诫她：你已经长大了，持重一些，不能在考试前让欧阳修分心，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欧阳修暂时不能沉缅其中。
胥小姐把茶放到床头柜上，拉过被单，轻轻覆在欧阳修身上，然后退出。走到门口，她看了欧阳修几眼，心中不忍，又回到书桌旁。桌上笔砚未干，她在空白纸上留下五个字：
金榜题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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