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 第二章
农耕季节，乡下人很少上街，但街上并不因此而冷清。热闹的是那些摊贩，杀猪的屠狗的把案板设在路口，拎鸡的抱鹅的沿街叫卖，菜贩子当街设点，卖杂货的就地摆摊，有门店的也难奈寂寞，纷纷把摊子设到店外，各式摊位差一点就要在街心会合。只要有人从摊前经过，摊主就会可着嗓子吆喝，大爷爷老奶奶叔叔婶婶小哥大姐甜言蜜语地叫唤，好像每一个从他们摊前经过的人都是他们家里的成员。
由于商贩占道，人们只能从铺在街心的青石板上经过，被踩得发亮的青石板铺得不那么结实，人在上面踢踢踏踏地走，总会留下一串哐哐啷啷空洞的响声。它下面是排污沟，从石板缝隙可以看见从千家万户汇集拢来的污水在沟槽里静静流淌。
欧阳修对两旁商贩亲切的召唤充耳不闻，自顾自专心至致地走在青石板上——他要尽可能地选择青石表面平整的地方下脚。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免龇牙咧嘴，一瘸一拐，有时还会提脚吊腿，“嘘
——嘘——”大口吸气。
他的脚出了问题。那双藏在千层底青布鞋里的脚，先前被草鞋磨破，赤脚行走时结了一层血痂，在客栈泡脚时间太长，血痂泡脱，再一次皮开肉现，虽然包了一层白色的脚布，但几经磨擦，殷红的血水已浸透脚布，湮湿了鞋帮。
他曾听人说，士兵急行军一天能走一百多里，到达作战地点照样冲锋陷阵。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每天才走了五六十里，就成了这副模样，要是和那些士兵一样，毫无疑问，自己的小命会在敌人的刀剑下报销。这双脚太不中用了！他想，真要当兵的话，就只能当骑兵。当骑兵不用走路，骑在马上，舒服又威风。那滋味真是受用，他永远都忘不了。去年春天，他去参加在京师举行的礼部省试，就是骑着马去的。
那是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从马鬃到马尾，每一根毛都油光闪亮，摸上去光滑如缎，料想那牲口的吃食不差。欧阳修把那匹马牵到住所，左邻右舍，上至长须老者，下到光腚毛孩，都过来看稀奇，这吸引了十里八乡的过往路人，奔过来引颈伸脖看热闹。那匹骏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华采，映照得茅舍陋室篷筚生辉。
人们既看马，也看欧阳修，三五一堆耳语纷纷：“看见不？写一手好文章的就是那个瘦小子！”“知道不？那匹高头大马是知州大人的坐骑！”“晓得不？那瘦小子要骑高头大马去汴京赶考！”一辈子消磨在田头地角的长须老汉羡慕得流下三尺长涎：“我家那小子要是能有这么一回，我就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那匹骏马正是人们所议论的，它是知州大人的座骑。欧阳修第一次乡试失败，苦读三年之后，在新一轮考试中顺利通过乡试，取得了进京参加礼部考试的资格。见多识广老谋深算的知州大人预测随州将要升起一颗新星，一代英才将要由此诞生，他把欧阳修召去，大加赞许：“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你欧阳修年纪轻轻，而文名早就在随州传扬，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在随州百年不遇。它日高中，可不要忘了随州的父老乡亲，老朽老矣，帮不了你什么忙，座骑闲着，就借给你进京赶路吧，也算是老朽的一点心意。”
那匹骏马给他带来了荣耀，不仅在随州，在路上也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眼球。他行到湖阳（今河南唐河西南）的时候，看见一道石碑立在路旁，于是下马。那是东汉时期樊安的墓碑。他在碑下长久地佇立，细读碑文，遥想樊安的生平事迹。附近的人见他骑马而来，以为是樊安的后人拜祭先祖，纷纷涌来围观；行到邓州（今河南邓县），他看到一座古墓，古墓前面石兽臂上有“天禄”、“辟邪”四字，那是汉代留存下来的，古朴天成。于是磨墨涂上去，以纸取下拓本。此后多年，他处处留心，成就了他晚年编撰的《集古录》一千卷。而当时，地方小官吏见他在碑下忙碌，以为是政府派来的官员在考古，提壶携浆送来饭食。
那次进京可谓风光无限，欧阳修一路上意气风发，决心与天下学子一拼高低。然而，天不遂人意，他在礼部试中败北，再一次名落孙山。他非常伤感，用文字记录当时的心境：
“楚天风雪犯征裘，误拂京城事远游”。
徒劳奔波一场，他黯然离开汴京。他总结失败的教训，觉得自己醉心于“韩文”实在不合时宜，朴实的韩愈文风无法战胜时下流行的绮糜的“西昆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追求，随波逐流学习时文。
他叔父欧阳晔知道后，指点说：“汉阳知军胥偃曾主持过礼部考试，精通时文，可以去向他求教。”同时，欧阳晔不放心侄儿走那么远的路程，平生第一次向上司折腰：“知州大人，您曾慷慨地借给欧阳修一匹骏马，他这次岀远门求学，希望您能借给他一头毛驴！”
知州大人抖动山羊胡须，打着哈哈，与前番判若两人：“随州荒蛮之地，数百年未岀一士，太阳是不可能从西边出来的，欧阳修能扭转乾坤？事实已经证明……嘿嘿，——还是由他自己去吧！”
本来，欧阳修非常感激知州大人，认为他这个自称老朽的人谦逊贤明，自己一旦出人头地，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从京城失败归来，他非常内疚，觉得对不住他老人家。现在听他这样一说，感激变成了愤怒：一州之主，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安于落后现状，实在是治下士民之大不幸！不借驴子也就罢了，他怎能目空一切，蔑视随州广大士子呢？随州落后不假，难道会永远寂然无声吗？欧阳修在心中发狠：我倒要看看，太阳倒底能不能从西边出来！
当他走在石板路上，一双脚疼得钻心的时候，就会想起知州大人的那番话，那恶毒的话语就像一条鞭子揍在马屁股上，使他不得不负痛前行。
胥府到了，他仰视高悬的金字门额，有一种在茫然无边的大海里游泳而终于到达彼岸的感觉——这就是他历尽千辛万苦所要抵达的目的地。他深吸几口气，使激动不已的心情归于平静，然后伸手敲门。
门拉开一条缝，一颗脑袋从门缝里露出来。从那颗脑袋上的面相看，五官分布合理，有几分英气，是一个和欧阳修年龄差不多的年轻后生。他上下打量欧阳修，最后把目光落在欧阳修那张难以合拢的嘴唇上，冷冷地问：“你是谁？”
欧阳修对他施礼，极尽谦卑：“在下欧阳修，从随州来，有事求见胥老爷。敢问这位哥，胥老爷在家吗？”
“老爷在外办差，有什么事？我替你转告。”
欧阳修从衣袖里取出书启和诗文递过去，说：“欧阳修乃随州学子，一介寒士，欲拜胥老爷为师，这些文稿，乞望小哥代为呈上。”
那后生把欧阳修递过来的东西捏在手里，三两下旋成一个圆筒，漫不经心拍打手掌，轻描淡写地说：“三日内若无回音，你就回随州去吧！老爷管理汉阳的军事和行政事务，忙着呢！”
这是什么话？自己徒步数百里，脚都走烂了，至精至诚来拜胥老爷为师，怎么能不见面就回去呢！欧阳修觉得这小子不太对劲，说不准胥老爷就在屋内，“这位小哥，我走了几百里路，可以让我进去歇歇脚吗？”欧阳修想弄清府内的虚实。
那后生身子霸占门缝，不肯让出分毫，其行为举止远胜于看家护院的狗，狗只能汪汪，不会轻易咬人，而这家伙不仅出口咬人，而且咬人不见血，他开口咬道：“胥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你去照照镜子！”
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刻薄恶毒，扔进水里可以毒死一塘魚。欧阳修血气上涌，我又不是强盗土匪地痞流氓下三滥，我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来尊胥老爷为师，有什么不能进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人模狗样，口一张就臭气熏天不说人话！欧阳修真想把他痛骂一顿，然后永远地离开。转念一想，不行啊，自己是来见胥老爷的，不是来见这个狗东西的，不能和狗东西一般见识。他压住火气，把自己目前的住处告诉狗东西：
“我住宿在……”
轰隆一声响，那扇沉重的大木门骤然关闭，把欧阳修后面的话堵了回去。沮丧、委屈、愤怒、酸咸苦辣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要不是他克制能力强，泪水准会吧嗒吧嗒往下落。连日奔波，他浑身的骨头在狗东西关门的一瞬间像是突然散了架，沉甸甸地往下坠，腿子软绵绵地支撑不住，他迅速抓住旁边的石头狮子，使屁股缓慢滑落到台阶上。
他想就这样坐在那里等胥老爷回家，那个开门关门的家伙太可恶了，他有些怀疑那狗东西会把他精心写给胥老爷看的书启和诗文扔进炉灶当引火柴。他就坐在那里，坐在冰冷的石头狮子旁。可是，过往的行人对他指指戳戳，同样使他万分难受。在人们眼中，自己也许就是一条看门狗，或者是一个死皮赖脸的乞丐。
他坐了一会，怒气惭消，决定暂回客栈，反正作为投名状的书启是递进去了，明天再来看看，无论如何，他都要面见胥老爷。
他扶着石头狮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脚疼得受不了，他想除掉鞋子，于是坐到最底层的石阶上。他盘起腿，脱下鞋，动手剥脚布，可是，脚布被凝固的血液牢牢粘住，轻轻一扯就撕心裂肺地痛，他只好把脚布复原，再套上布鞋。
他悲凉地顺原路往回走，努力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可是那狗东西的嘴脸却如影随形，在他眼前晃荡，那尖酸刻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剜得他内心滴血。蓦然，他想起客栈小主人的话“都是你那篇文章惹的祸，我家可被你害惨了……”，他无可奈何地一声苦笑，心灵得到些许慰借，至少，自己的文章有一定的影响力！
他在一个副食摊位前停下，要了两斤面条一斤砂糖。摊主用粗糙得可以看见一根根麦茎的草纸把面条包得四角棱整，把砂糖包成宝塔状，满面笑容地把它们递过来，笑容满面地把银钱收进去。
这两样东西，欧阳修准备拿去看望客栈老店主。欧阳修觉得老店主太可怜了，如果不是自己那篇落榜的文章，他父子俩就不会发生争执，没有那场争执，老爷子就不会急火攻心偏瘫在床……欧阳修有几分感激，有几分惶恐，也有几分羞愧，而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在内心为老人家祈福。两样粗鄙的东西，微不足道，但在欧阳修眼里却是非常难得的精美食品。他长这么大，果腹的东西基本上是米糠豆粕蔬菜野果，他瘦弱的身体就是拜这些食物所赐。当然不能说绝对，也有吃好东西的时候，比如农历六月二十一日，他就会吃上一碗面条。而且每年的这一天，他母亲或买或借总会弄来一把，放到烧沸的半锅水中煮熟，然后，母亲给他盛一碗面，给他妹妹盛半碗面，母亲自己盛一碗面汤，三个人笑逐颜开地共度欧阳修的生日。到了妹妹的生日，就不再有面条，因为她已在哥哥生日那天吃过了，生日算是提前度过。妹妹真是个好妹妹！平日欧阳修在家读书，妹妹则和母亲一起开荒种地，弄得皮粗肉糙，吃穿上却毫不介意，简而又简。前年，妹妹出嫁，夫家送来聘金，不讲排场的母亲只给她置办了简单的嫁妆，她也不吵不闹，默默无声地给人家做填房去了。母亲把截留下来的钱全部给了欧阳修，让他进京赶考，现在还剩那么一点点。在来汉阳的途中，他没花一文钱买食物，在他看来，母亲备下的炒面已经是非常好的了。因为以上种种，欧阳修觉得拿那两样东西去看望老店主还是挺有面子的。
客栈年轻店主在欧阳修离开后，潦草塞责地打扫了一下房间，换了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然后冲回厨房——他听见了婴儿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喊声。小婴孩大概是饿了，店主一刻也不敢怠慢。
老店主曾把自己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而儿子厌倦读书，把老店主的希望彻底打破。现在儿子也有了希望，把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寄托在刚睁眼睛的婴儿身上，常把婴儿举过头顶认真端详：“呵，像个进士，未来的进士哟，咱可不敢怠慢！”所以，婴儿一哭喊，他心里就起躁，担心婴儿是冻了或者是饿了。
他冲进厨房，打开厨柜，取出两根油条撕成小段，加开水冲泡，再加一匙红糖，然后端进与厨房一帘之隔的房间，为了儿子，他得先把儿子的母亲自己的妻子喂饱。头上缠着布巾的妻子正在床上给婴儿喂奶，小家伙两腮一鼓一鼓吮吸正欢，小嘴拱得母亲那浑圆的洁白如玉的乳房一颤一颤，颤得刚掀帘进来的店主心乱意迷，他把泡油条放到屉桌上，倚到妻子身旁，一边嘬嘴逗弄儿子，一边伸手捉住妻子那只空着的乳房，并不住地抚摸揉弄。乳汁喷射而出，店主立刻松手，把嘴巴凑上去接住那琼浆玉液。妻子笑望着附在她胸前的一对活宝——吊在她两只乳房上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店主休眠了很长时间的欲望在这一刻被唤醒，激情四射汹涌澎湃，他想把妻子放平到床上。妻子掀开他的脑袋，娇嗔道：“别得寸进尺，还没满月呢！”小店主如梦初醒，涎着脸皮望着妻子，尴尬万分。
小店主自我解嘲，嘻嘻干笑两声，捧起婴儿换下来的一堆屎尿布走到门外，朝井台旁的一个大木盆子抛过去。正在井边觅食的鸡被突如其来的物件吓得咯咯乱叫，展翅飞逃而去，一大批绿头苍蝇却逐臭而来……
小店主还无暇清洗脏物，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欧阳修说要看望老爷子，老爷子的房间不是“脏乱差”可以形容，仅那气味就足以把人熏昏，潮味、霉味、尿臊味、大便味五味杂陈。老爷子久在其中，小店主经常出入，可他父子俩是久在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久在鲍魚之肆不闻其臭。其他人，谁进去都会引起呕吐。小店主觉得欧阳修是读书人，是老爷子敬重的人，应该尽可能地不给人家留下坏印象。于是他进入老爷子房间。
老爷子房间在厨房另一侧，构造和其它房间一样，木头柱子，芦荻壁子。造壁方法全国通用，以稻草包裹荻柴，夹在柱头之间，表面敷以稀泥。这种壁子冬暖夏凉，但也有弊病，那就是不能开窗。开窗难于固定，小偷可以自由出入。这房子年代久远，壁土大量脱落，隔壁厨房的油烟不断侵入，改变了房间的面貌。屋顶上的蛛丝日积月累吸附咽尘，一束一束像染墨的稻穗挂在熏黑的檩木瓦条上，没脱落的壁土也像涂了墨不再是土黄色，总之，这间房子一个黑字可以概括。
儿子进入房间，撩开原本是白色现在变成灰黑色的蚊帐，把老爷子推过来揉过去，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取出老爷子身下的满是污迹的床单和沾满头发诞水的枕巾，又把老爷子揉过去，推过来，换上干净的桌单和枕巾，然后把清理下来的东西拿出去和婴儿的屎尿布堆在一起。活还没干完，他已是一身臭汗，床底下接屎尿的盆子还没端出去，房间还没打扫，他得继续干。
老爷子听天由命地由儿子摆弄了一通，歪在床上喘息，面目狰狞可怕。他见儿子忙前忙后，大汗淋漓，两滴老泪从深陷的眼窝中流出。“唉——”他在内心叹息，“儿子啊！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呢？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道理呢！你成了名，做了官，自然就有人来抬轿子，就有人来伺候你，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吗？看你都累成了什么样儿！我的傻儿子！”
儿子扫完地，又拿来一把大蒲扇，站在里面对着敞开的房门大煽特煽，驱逐房内的恶浊空气。其实这完全是徒劳，霉、烟、臊、臭混为一体的气息渗透到房间每一个角落，早已入木三分，犹如一块烟熏的腊肉，无论怎么洗，烟味总是跑不掉。
儿子今天过分勤快，老爷子除了心疼也有些纳闷，他想问儿子为什么，可是口里的舌头僵直，字音含混不清，像一个外星人在说话。人说知子莫若父，反过来说，知父莫如子。儿子知道老爷子在说什么，他停下蒲扇，说：“爹，欧阳修来了，住我们店，他说要来看您的。”他见老爷子发愣，又补充说：“那个写《左氏失之诬论》的欧阳修来了，您说他的聪明天下少有，可他那次没中，这次又没中，来拜胥知军为师呢！”言下之意很明白：儿子不行，他那么聪明的人也不行，都在不行之列，您老就不要过分责怪儿子了。当官不是件容易事，儿子这辈子是别想了，等儿子的儿子长大了，让他了您这个心愿吧！
老爷子耳朵还灵便，弄明白后，脸上立刻大放异彩，从歪嘴里说出“窝、呀、西”三个字。儿子很奇怪，这三个字音很接近欧阳修，他想让老爷子再说一遍，于是大声引导：“欧、阳、修”。
“我来了！”未等老爷子开口，欧阳修瘸子似的走到门前。
小店主立即笑脸相迎，说着客气话接过欧阳修手里的面和糖，转头对老爷子说：“爹，这就是欧阳修！”
“老伯，您好！晚辈欧阳修拜见老伯！”欧阳修在床上向老爷子行礼。
老爷子脸上放光，那蓬与鬓角相连的胡子也一根根抖擞起来，两肘撑床，身子像蛇一样往上扭动。小店主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搀扶。老爷子一借力竟坐起来了，而且坐得端端正正。他嘴唇蠕动几下，石破天惊地吐出几个可以分辨清楚的音节：
“欧、阳、修”。
简单的三个字从老爷子嘴里说出来，犹如枯枝发芽，铁树开花。小店主手舞足蹈：“我爹会说话了！我爹会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