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妈李玉秀
作者 张家慧
我二妈李玉秀生于1930年,董市老街人，排行老幺，故一条街的人都叫她李家幺爹。
二妈七十年前嫁给我的二爹，生养一男四女。 二妈大大的眼睛，白哲的皮肤，中等偏高的个子，给人的感觉很富态。她勤劳一生，性格爽朗，声音响亮，开心时的哈哈可以打过河，悲伤时可以放声大哭，二妈是个敢爱敢狠有担当的人。
以前我母亲健在时，只要我大声欢笑，我母亲就会说二妈是我的逢生人，难怪我的性格像我二妈。我们这里所说的“逢生人”，就是孩子刚刚出生，第一个抱着的人。听的次数多了，我对二妈也会关注多一些，自然与二妈也亲近一些。
五十年代初期，二爹张世发参加了工作，任职粮食部门的管乡员，长期下乡，二妈生孩子都不能回家照顾。更顾及不了家中琐事。为了生存二妈从五六年开始在外面打零工，有时孩子无人照看 ，二妈就把堂姐和堂妹装在箩筐里挑到工地上，放在大树下面, 三岁的堂姐照顾着才几个月大的堂妹。二妈一边劳作，一边抽空照看一下孩子。午餐时，就在地上挖一个坑，捡几块砖头围起来就是一个临时小灶了，捡一些枯树枝放在坑里，把装着饭菜的炖钵放在砖头上，燃起枯枝就地煮饭，干饭一勺一勺地喂给了年幼的孩子，剩下的汤汤水水就是二妈的午餐了。
二妈有时也为这种又苦又累的日子感觉委屈，等二爹回家也会和二爹发发脾气，使使性子，吵一吵、闹一闹，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二爹总是让着二妈，给二妈赔个不是，抢着做家务活，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二爹斯条慢理的安慰二妈说：“你不要生气，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要学会提得起千斤，放得下四两。等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就可以享福了啊！”
二妈哭泣着向二爹吼叫道：“就是你会说！你在家做一个月试试？算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张家的债，这辈子来还你们的。”这情景也验证了那句古话，“骂是心疼，打是爱”’。性格外向的二妈，擦干泪水，继续做饭带孩子，打零工。再苦的日子也要继续过下去。在物质匮乏的计划经济时代(1970年)，二爹得了肺结核，胃病。一个月一斤肉还得等二爹回家来一起吃。
二妈不仅性格爽朗、吃苦耐劳，还热心快肠。七十年代末期，同屋住的李英晚上去看电影了，恰巧她的儿媳妇晚上肚子疼，要生孩子了，二妈二话不说，立马带她去医院，等李英看完电影找到医院去，孙子已经抱出产房了。 二妈看见李英着急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李妈，你让我先当奶奶了啊！”也是那一年的秋天，二妈在自家门口，遇到一位路过的妇女不小心把一蓝子鸡蛋打破了，裤子全部糊的像婴儿的便便一样，这人急得乱叫：“真是出了太拐啊，我衣服都脏成这样了还怎么去走人家哦！”二妈连忙上前对人家说：“你不要着急，我有一条新裤子，借给你穿，你走完人家再还给我就了。”这位妇女感激万分地说：“谢谢您积德啊，我一定会给您还回来的。”那个人走了以后，我堂姐说：“妈，您怎么就随便把自己的新衣服给一个素不相识穿走了啊呢？您就不担心人家不换回来了吗？”二妈说:“别人不是遇到难处了吗?帮人就是帮自己呢！你以后遇到难处别人也会帮你的。”
后来，二妈加入了董市蔬菜队，总算有了正式工作。她每天不辞辛苦的出工种菜、浇水、施肥。盛夏之时，蔬菜队地里的蔬菜郁郁葱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辣椒青翠欲滴，茄子紫得发亮，鲜红的西红柿，黄瓜绿茵鲜嫩，赤橙黄绿的蔬菜 ，爽心悦目。 冬季的大白菜，胡萝卜、白萝卜，绿油油的蒜苗，二妈付出的是艰辛，收获的是满足和丰收的喜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着微薄的希望, 精打细算，尽最大的努力，争取让孩子们生活得更好一些。
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成人，二妈压力减轻了许多。随后，又赶上了党的好政策，二妈承包了两亩菜地，自劳自给，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得到了改善 ，终于凑钱建起了一栋属于自己的平房。幸福指数的升高，二妈神清气爽，笑声更加响亮，幸福其实就这么简单。 二爹和二妈先后退休了，二爹在家非常勤快，上午买菜，二妈想吃什么，二爹一定会给二妈买回来。幸福就是知他懂他信他、爱她宠她疼她 ，二爹一心只想弥补年轻时在外工作未照顾家庭的缺憾 。下午陪着二妈打花牌，二妈总是赢得多些，因为二爹喜欢听到二妈欢快的笑声。 迟暮之年，相扶着走进秋天金色的世界。生活就像掉进了蜜罐里。
年纪大了疾病自然缠身，2000年二妈患上了糖尿病。有一次二妈因为急性胃肠炎住进市人民医院，孩子们为了不让八十岁的二爹受累，坚决不许二爹去医院探望，二爹嘴上答应的很好，却偷偷的找到病房，拉着二妈的手说：“婆婆啊，让你受罪了，等你好些我就接你回家啊！”二妈激动的说：“我早就想回家了！”二妈八十三岁时因为糖尿病加重下肢无力，八十六岁的二爹，每天早上用轮椅把二妈推到街上过早。堂弟在家做的早点他们都不吃，出去的目的就是想和街坊邻居拉拉家常，逛街观景散散心。听街上卖五峰茶叶的摊位上放着 “喝茶就喝茶” 网络歌曲 ，二妈回来就唱 ：“喝你一口茶呀，问你一句话，你的那个爹妈（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呀，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爹妈（噻）已经八十八......” 二妈的歌声清脆、音调准确，老人家开心得就像回到了十七八岁。
岁月无常，二爹2017年10月26日 ，因脑梗医治无效而亡。九十岁的人离世对于晚辈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二妈的感觉是天塌下来了。老人家悲痛欲绝，倍感孤独无助，伤心凄凉的哭诉：“爷爷啊！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啊？你来牵我的手哦，你来推我上街啊，你怎么就这样狠心的丢下了我啊？爷爷，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哟！我造业的姊妹呢！”这哭声真是让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不管二妈怎么呼唤，二爹他永远不会再睁开眼来安慰陪伴他七十年的爱妻了。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阴阳相隔。 自从二爹去世后，二妈头脑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好像患上片段性失忆一样，经常问她的孩子们: “二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家？”几乎每天都要哭。经常杵着拐杖，靠在大门边上，望着去街上的那条路，期盼着二爹回家。如果下雨了，二妈会说二爹带伞没有啊？天气冷了又牵挂二爹穿暖和了没有？
去年腊月二十四夜晚，二妈起床小便摔了一跤，就再也不能下床了，烦躁的二妈有时哭，有时骂，也不怎么吃东西了。堂姐妹们竭尽全力救治、照顾着重病中的二妈。但最终老人家因糖尿病晚期，并发血尿导致各个脏器衰竭，油尽灯枯 。弥留之际，二妈对堂姐说：“我三十和初一都不会走的，我要等你们过完年再走。”二妈极为坚强，为了孩子们过好春节，一直坚持到正月十一下午一点多钟，最后呼唤着二爹的名字，追随二爹而去，享年八十九岁。
写于二妈去世的头七
